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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少年北方

22.关联性

简单反复的生活，往往孕育着隐喻昭示的各种复杂和可能性。

复杂的邻里。学校老师的亲疏远近。另一个蛰居的家，与继母小心维系着的弟弟。母亲与同事的交往待人方式。母亲与关系她的工作命运的场部领导的距离。走得近的亲朋。平日不走动的远亲。

第一次寄去投稿的编辑。偶尔联络的笔友。若即若离的父亲。留下无法破解谜团的父亲。仿佛一只诺大的，粘而不断的网。上面每个小小的节点，都预示着不同的走向与关联。一个节点断了，这条线就封住。很多路也会被堵死。很多预期的可能性，则不会发生。

夜幕降临的时候。夜虫在草间低语轻鸣。院外林子哗哗着若无其事的摆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可我不相信。我仿佛听见有人在低语，在轻声交流着。而我始终无法听得真切，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临近节庆时分，各家院子总是炊烟缭绕，火红的辣椒、黄色玉米挂满整个院子。红火祥和温暖无比。家中永远堆满了五六七八十来口人。团促着，熙攘打闹着。嘈杂着。

我不知母亲如何坚守住孤独。我开始觉着孤独。觉得自己的少，轻，相比其他人生活的重。充满质感和丰盈。我开始逐渐揣测、比较，感受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与众人、与别人的不同。心里滋生比较之心，无法抑制。也能在心底里隐藏。似乎对生活渴望着很多东西。很多别人有的，我没有的东西。我清醒地觉察到我开始流向于“低俗”或“物质化”，心底里无法抵制，暗自觉得，富足的物质生活的美好和幸福。一桌子吃着五六个颜色各异香气满屋的菜，和我每日中午到母亲工作的食堂打盒饭，毕竟是不同的。年纪相仿的女同学，开始身穿按照杂志版式制作的新式衣裳。每日里反复心底里默念着自己发明的“秘咒”来抵制心魔，抵制心底里小虫勾着的诱惑。“不过是味道而已”，“不过是带着颜色的布块而已”。嗯。

人们总说，最大的馈赠，是给与你期望的东西。相反之境地在于，给与你之所无。可以理解为你所没有的东西。或没有任何可以给你。或者说，给与你的太多，让你反而失去了重心，从而失去了自己。或者说，给与你，我本没有的东西。因我本未曾拥有，那么无以给与你。我能给你承诺的，只有这一句。可以说他慷慨么，还是不够慷慨。所以说，与其期待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期待着来自他人的馈赠，这本是给别人增加的额外的负担。不如看着自己本拥有什么。记不得是哪本书里看到过的这句话。To give you, what you don’t have/ what I don’t have.

两个看似对立的境地，其实恰逢无比吻合的关联。抓住了不过仅仅在两只手里。张开双手，反而两手可以盛放更多的东西。不过是无限的可能性。再比如科幻定义里的薛定谔的猫。在没有打开箱子里看时，是死似活未知。悬疑未决的东西，是最让人期待和憧憬的。

这样反复挑战自己的思路的两个极端。凡事，简单规划看去，无非只有两面性。一体两面，四通八达，蕴含无限关联。把握好其中的最重要因素，直抵向前，可以一无反顾。可以让人清心。

物质的东西，可以来得很快。在最不期望、心里盼着念着的强烈渴望几乎都消磨殆尽时出现。

表姐出差时带来的牛仔裤。表哥寄来的大连鱼干。当时还很新奇的，父亲带来的麦乳精。得到的瞬间，发觉不过如此。期待的幻想消失。只剩下仅存在手里的现在。不会有任何多样性，细小变化的可能。只剩下唯一的一种答案和体会。

关于父亲，我不是爱他，便是恨他。没有第三种感受。

有些事，在我的世界定义的字典里。篇幅描述很少。仅存笔墨若干。不愿剖析。不做解释，只能如此。只能以这种方式存在着。这种斩钉截铁的心态，不知自何时开始在心底里生长着，直到长成一株无法连根拔去的树。

把这些想法，运用到读书中去，道理便得来容易简单了。记忆有关联性，知识点钩织的网络，在纸上画幅原图，画上枝干，标注其中节点便可。政治更是简单的。那时的政治课程，教诲的是纯粹的二元化的一体世界。无非是白皮书和告什么什么主义。不是上便是下。

英语是讲语感和语境的。一个人，在一间屋子，周围有桌子凳子，在等待一扇个打开的门，这里有主谓宾。门开了有彩色的鸟，这便出现了形容词。鸟嗖地，轻盈地飞走了，这便出现了副词。这个人，想着要出去这件屋子，要做另一件事情，但是忽然想起，屋子里的事情尚未了结，这便出现了转折语句，从句。完善所有工序后，他便开始，去完成，本该去做但尚未做的事情，这便出现了虚拟语气。那么，计划做完后，明天开始，可以好好享受一个美丽的假期了。和他的亲人相逢重聚。这便出现了时态。

语文，是所有心底里打小用、看的、读的词、句子、章节的组合。钩织，拼凑成复杂纵横的网。只要把它织得合理符合逻辑，加上好的记性，会编故事的手艺，便成了。语文其实，是个手艺活儿。会背了“落霞与孤雁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往上套上其他的语境的词，也能戏谑古人一下。比如大辫子与水壶齐飞，篝火共烤肉一色。当时记得急行军篝火晚会上老师让我们套这个名句造了很多段子。

所以，我怎么能不爱读书。这是能把我繁复、未知的生活变得简单的唯一途径。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