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连载--《我的北方》50
(2010-02-24 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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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少年北方
21.对岸
那个放学的午后。在学校操场门口。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父亲来了。他来了。他怎么来了。
心里无比的慌乱。慌。
我不知应该若无其事地,继续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视而不见;还是走到他面前停下来问候他;还是干脆掉转方向,走另一边的小路回家。放学的人流攒动着,他应该是没看见我吧。远远看见他热络地和学校老师聊天寒暄。仿佛是过来看望熟人似的。那么稀松平常的姿态,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刚刚下班在路口休息一般。又见那个老师手指着我的方向在和父亲说着什么。多事。这些“旁人”,干嘛如此多事。姜涛和几个同学兑搡着我,说,走,去操场玩去。我连向旁边的春平挤眼神“求救”,春平忙拉住他们借口把他们支开。
春平看出我的慌。鼓励地看着我,却什么也没说。她是等着我自己决定。绝不说出她的意见。就恨她这点。
硬着头皮走过去罢。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头左摇右摆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看。眼神是飘忽的。校门口到路口的距离,从来没觉得这么长,又这么短。
走到路口大树跟前,低头看自己的鞋子。
这么多年里第一次再看见他。穿着鼓鼓的风衣。大皮靴。风尘仆仆的样子。故意不看他脖子以上的部分。他老成什么样儿,精神成什么样儿,也与我无关。
您来了。来做什么。
父亲轻描淡写的说,出差,顺路。来看看你。
心底里似有千万分委屈和不甘。你顺路来啊!我回来一年多了,你才想起了顺路过来啊!很想冲着他大吼一通跑开。然而话到嘴边,只有,只能发出一声,一个字,哦。
路旁,是一条小河。围着学校操场一周。父亲站得离河岸有些近,一脚踩进草丛里,满脚都是泥。很想提醒他,别把他那亮崭崭的皮鞋弄脏了。一只手拎着不知道装着什么乱七八糟鼓鼓囊囊的东西。
往哪儿去?一起走回我们现在的家?路上人看见,会怎么说。可以想象那些好事之人的表情。鼓励,窥探者。揣测着,偷偷张望着。傍边窃窃私语着。
父亲倒是没说二话。走,瞧瞧你们的新屋子去。我不情愿地被他拉住。挣开。扭头跑到前头去。父亲骑着大摩托,崭新的。换成雅马哈了。上车上车。别管别人。父亲低声吼着。
坐在后座上,还有点怕。自从三四年前做了他的摩托摔着后再也不敢坐了。这次竟顺从地依了。想是心头盼着早点离开周围人群的目光。骑摩托走快点吧。
回到院子里。母亲还没下班。
在搭建的小屋子里落座。不想在院子里被旁人瞧见搭话。
用弟弟的白瓷杯子给他倒水。还很认真地告诉他,是弟弟专用的杯子。半晌的沉默。不知说什么。父亲的神色,满是怜悯。还瞧出一点点取笑奚落的神情。犟罢,叫你们娘俩犟,看你们现在,有好好的大院子不住,非得住这个小破屋子。我不知我是否正确地“解读”着他脸上这番表情的意味。
喏,给你带了写果脯,麦乳精。奶粉。是我们厂最好的奶粉。好好补补,把书读好。听你妈说你的书读得很好,嗯。有出息啊。
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确是这样。
您为何从来不给我写信。您想过我没有。
我想你们什么呢,想你们如何狠心远走他乡。想你如何撺掇着你妈,非得把这个家拆的七零八碎,啊?现在后悔了没。
我的脸,渐渐涨红。他果真是来奚落我来着。父亲见我脸色再次浮现了以往的执拗表情,开始叹气。我也想让你们姐弟团聚。啊,可这现在,各有各的生活,你叫我能怎么办?
这似乎是个看似简单却无比复杂的难题。解不开绕不过。头开始疼起来。
母亲回来了!听闻到父亲过来的消息,母亲连忙请了假赶回来。
进门便大声着把我叫开。进大屋做功课,别管。
两人在屋子里时而低声时而高声的说着话。还好,没有吵。
我在厨房里发怔,不知是不是该做他的饭。留他吃饭,算什么?别人怎么看。干脆不做饭了。饿了啃干馒头。在大屋子里偷偷望小屋子里望去,胡思乱想之间,父亲已经出了屋,在院子外大声地说着,我去四川老乡家里吃饭。嗯,你们不用张罗了。你好好想想我的话罢。
迅速地骑着摩托呼啸而去。
然而父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我们场部逗留了几日不走。旁然自若地各处走动走亲访友。喜爱张罗的熟人,热络地探着父亲的意思,甚至劝父亲与母亲复合。父亲总是大喇喇地说着,再说,再说。喝酒喝酒。
而这种种行为,逐渐制造出有些牵强儿别扭的舆论空气。父亲的到来,给了无数好事之人更多的谈资和线索。
置我们何去何从。想到这一层,我心底里莫名的苦恼。
父亲待我,究竟是怎样的想。似乎永远隔着长长的湍急的大河。彼岸遥望。不可逾越。有意忽略着对方的存在。漠视。用语言伤害着对方。在不经意的时候,以令人仇怨忿对的姿态出现。
他让母亲好好想想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在母亲那里,无论怎样探究也得不得真切的答案。
只有更多的愁绪和沉默。
父亲的出现,带给我的永远不会是传统意义上宽厚的肩膀。是某种不确定。
平静的生活,一丝丝涟漪激荡,隐然浮现细小裂缝,打破了看似完整、安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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