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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少年北方

6. 风波

初中开始。喜欢上了地理课。从枯燥的各种柱状体表上，地图上的点点分布，幻想着各地山川景致。任想象叱咤荡漾。课堂上经常出神，可记忆的功夫还是好的。一本薄薄的书本上的知识，关联着记，也不用反复啦。姜涛则对地理、历史、自然课全无兴趣。常常埋头画老师的素描漫画，然后给我看。有时候我也在上面填上两笔来着。开始步入了“和平共处的时期”。不喜欢政治课、数学课。课堂上便是我们涂鸦打发时光。

那日我们正画着政治老师的漫画，末了团成团，丢给了平看。不料，被老师一抬眼逮了个正着。春平红着脸，想撕掉。老师看罢气的脸红脖子粗。谁画的！春平可是义气人。“自然是我画的。对不起”。老师说，“你的画工我也晓得，你也画的出来？你有本事给我再画一次”。哪想到春平加入美术小组也有些时日，画工也训练的有模有样啦，只不过，把老师画的更丑了。这下老师可没招没落的气坏了。

“叫家长来领吧。留堂。”

姜涛蹭地站了起来。“不是春平画的！老师，对不住，手痒，纯粹不是不尊敬您，我画着我想象中的仇人呢，绝对不是您”。

老师眼睛一瞪，“谁是仇人？！小小年纪还有仇人了？”

“都说了是想象出来的么，哪能对号入座啊，老师您可是英明人。得允许我们充满想象力，才能学得好是不？”姜涛死皮赖脸地贫着。我也着急想站起来，被姜涛在桌子底下死命踢我不许。

“留堂！叫家长！”

“哎呦，我父母在省外走亲戚了，要不您给去个电话？都说了不是画您，您可别生这么大的气，气着身子划不来。”

老师气走了。姜涛一战成名。给我们解了长期被政治老师压制的气，在哥们心目中“威武”了起来。

初一上学期时，场部来了一个牡丹江地区的名师来巡讲上大课。教的是地理。

那节地理课上，初中不同年级的各个班都过来听，底下还有很多老师在座。坐在学校最大的阶梯教室。课前用了当时新式的幻灯机播放了很多全国各地的风光图片。老师讲课生动活泼吸引了众师生的注意。那堂课主讲的是新疆。正课完毕，老师随机发问道，同学们有谁对新疆有更详细的了解哇，愿不愿意上来说说？

同学有人下面大声的说，让钟凌讲！她住过新疆呐。

心底里一阵一阵地慌乱。心跳的很厉害。我讲什么？我为什么去的新疆，又为什么回来。

当时大课同学们都是闲散地坐着。抬眼看四周，姜涛和春平坐在隔我几张桌子的距离，还有其他同班的，略带兴趣地，看着我。忽然觉得所有的人都面目狰狞了起来。他们也不帮我！眼眶里泪包着快滚了下来。死活不肯上前。英语老师略知我们的故事，台下鼓励着，没事儿，就讲风土人情，风景就好了。

这么多师生在场的大场合，如果我发起疯来搅，恐怕以后很难在校里和所有人平静相处了。我极力忍住心中千万分不愿的情绪，眼睛的泪也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走到台前。“我曾经去过新疆。和母亲一道迁居在那里。那里有无垠的戈壁。荒凉且壮观….”

后面还说着什么，已全然不知。下意识地张着嘴。仿佛见另一个我，飘向大教室的屋顶，抬眼平静地凝视着自己。我讲的可是我亲身经历了么？我可是讲了对所有人都没有说出的故事？可是仅仅描述着新疆哈密瓜的甘甜？戈壁盆地的浓烈似火的颜色？羊肉包裹着馕的美味？一日四重天的奇观？还是讲了大漠狂沙吹散过我的头巾，也吹散了我的愁苦和对亲人的思念？还是讲了我摊开地图给母亲看七角井和家乡的距离时，她难过垂泪的神情？

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发现自己已经讲完。台下静静地。响起了掌声。

老师赞许的眼神传递过来。我朝着姜涛和春平的方向看着。姜涛的眼神有些异样。春平也是可劲的鼓着掌。

那个名师，下了课很激动地握着我的手，夸我讲的好。我惶惶着，看着他疑问的表情。“口气生动，描绘出色。新疆果真是个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可惜我没有去过，歌唱的也很好听”。

原来，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些故事只能埋葬在我心底里。我放下了心。可我怎么会唱起歌来。还唱着“我们新疆好地方呀，亚克西呀亚克西”。我十分怀疑当时的自己，灵魂已经出了窍，是姥爷的在天之灵，还是冥冥中母亲的定力，扶着我的心，把整个过程“安全”地走了下来。

那天以后，姜涛看我的眼神总有些想说着什么，最后也没说。过几天的课间自习。姜涛递来了纸条，“没想到你有这么多经历，这么小就走过这么远，还去过陈家洛和香香公主待的地方，我想，你可能吃过不少苦，你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我感觉得出。”“以后，我会帮助你，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你唱歌的声音，挺难听的。”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儿，火一样的跳动着。心潮澎湃，啊，他也喜欢金庸。他如此的细微体察我的内心。看出了我言语之外的苦。啊，说我唱歌难听呐，好难堪呀。低着头偷看他，神色竟略有些像我的表哥宏。也是似笑微笑地看着我。

春平似乎也感觉到了我和姜涛之间的微细变化。那种氛围，少女的心是极其敏感的。我们都惶惶间不知如何对待对方。自觉心底里有些愧疚，可又想着，我没有表露过任何东西。我是没错的。可春平多年的宽厚待我，视我与家人一般，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平淡地给姜涛回了个纸条，“别说这些了。我们都是朋友，你，春平，都是我的朋友。”

那天的地理课，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至今仍十分清晰。记得住每一幕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