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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童年北方

12.相处

电影《青蛇》里，青蛇十分艳羡姐姐与许仙的其乐融融，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她说，我也好想像姐姐一样，找个老实人，好生相处相处呢。青蛇哪里知，人世间人与人的相处，学问渊似海，她五百年的道行哪里参得透。俗世里那么多红男绿女苦海里沉浮，在相处的无涯里苦乐，抱怨，徘徊，能够上岸的有几人？

母亲和父亲，在那个年代，算是闪婚。关于结婚后相处的课题，两个人都是幼稚园的孩子。没有学识，一切摸爬滚打全靠自己来。初婚的甜蜜才刚结束，两个本来全然陌生的男女，如何一起生活，便成了摆在眼前的极其严肃的课题。说起来两个人的背景，还是能找到共同之处的一点在于：他们都是在成长时期经历了没有在父母身旁的生活。不过那个年代谁人不是如此？文人们说，太阳底下无新事。北方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材米油盐酱醋茶。

有些夫妻，经历得起波折，经不起平凡。生活的琐碎都摆在眼底里。将两人的缺点，这些本应在婚前交往中逐渐了解、适应衡量的问题，摆在了眼前一一暴露了。

母亲发现，他不爱读书。或者根本不读书；母亲发现，他没有家教，性格暴躁，易怒；母亲发现，他不爱干净，粗枝大叶，大而化之。父亲则发现：她个性太强，不给辩解；她太爱幻想，不肯踏实生活；她不理解我苦难的生活，不肯包容，只会指责；她太希望改造我。

写到此处，才隐隐发觉，真的是太阳底下无新事，我的婚姻，不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磨合阶段么。细细碎碎，有太多过去的影子。人生似乎很多时候，都在重复老的故事，一演再演。看客看不透。只会苦叹抱怨。

婚前眼里的所有优点，似乎都成了缺点。没有共同语言。如何沟通，相处？母亲总叹，“我不过是迷恋上了他的外表。贪慕一时虚荣，以为嫁了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可以很开心也羡煞那些嫉妒贬低我的小人。”

磕磕绊绊，走过了两年。我诞生了。

他们也正式步入了婚姻中的“互相找茬儿阶段”。

父亲骨子里是个很传统守旧的男人。我的降临，让他有些失望，他一直期望有个儿子。甚至我的名字，父亲都执意要起上家谱中的“祖”字辈儿，叫”祖凌”，母亲死活不同意，说太俗。祖凌，祖宗显灵啊，那我后半辈子还有没有活路，还不得被你和丫头欺负死。后来姥爷出来话事，说只取一个字的好。最后给我留下一个清爽的名字。

事后母亲在对父亲的历数种种不是时，总会搬出来个桥段，说我刚出生那年，他们发生过激烈的争执。母亲那时已经在场部开始当英语老师，日程上十分忙碌。午间中途要回来照料喂我。每天操心和累，让她更无暇耐心、和言细语地和父亲“相处”。父亲在厂里任机修师，整天介是浑身机油泥污的，也很难照顾到家里，自然也被生爱洁净的母亲反感。一次父亲抱怨家里吃不上热饭。都是我这个丫头片子闹的，随手把尚在襁褓中的我从炕上扔出了窗外，啪的一声，幸好落在了后院的水缸里。若是砸在了地上，肯定就活不成了。母亲这下可伤透了心，不依不饶，跑回了姥姥家去。

可我总私下里怀疑这段故事的真实性。尽管打小便粘着母亲，跟母亲亲近些，可我总也不相信父亲会狠到这份儿上，会亲手抛出自己的骨肉扔出窗外。父亲自然是绝口否认，说母亲是夸大其词。

在我记事以后，父母和睦的时候似乎真的不多。母亲开始质疑当初的选择。甚至开始怀疑婚姻的必要性。开始在事业上寻找新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