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殇

（中篇小说 二十六）

此作品发表在《中华作家》杂志2013年第2期

作  者  翰  生

    这是我哥哥的一段真实情感历程。在这物欲横流，情感泛滥的当下，这对纯真男女的生死恋情，对我们也许有很多启示

二十六

哥哥住进医院疗伤一个多月后，其受伤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杨桂琳那里，她通过她姐姐杨桂芳给我传递信息，想从荆江市来看望哥哥。我和哥哥都左右为难不好确定。

嫂子戴雅娟是知道哥哥与杨桂琳过去的那段恋爱史的。她对哥哥虽然充满了信任和理解，但女人的天性，对老公与其他异性接触总会抵制排斥，尤其是与曾经的恋人往来，总怕在什么时候死灰复燃。

我认真观察过，平常每当哥哥与他的一帮知心朋友在一起，有人讲起哥哥与杨桂琳的恋情之事时，嫂子要不就脸色沉重，要不就不太高兴地走开。因而哥哥的一帮朋友对他过去的恋爱史编了一个顺口溜：“画眉（汪华梅）尾巴很长，陈丽伤心失望，桂琳千古绝唱，嫂子寸土不让。”哥哥还常常赞赏这帮朋友太有才了，的确通俗易懂，刻画得入木三分。

36年都过去了，他们虽然从没见面，但现在彼此对对方都了然于胸。十年前，哥哥给杨桂琳20万元治病，她经过几天的激烈思想斗争后，还是带着感恩之情接受了，并用这笔钱治好了她丈夫的病。大儿子在哥哥的照应下，运输车辆也由一辆变成三辆了。杨桂琳心里总是装着对哥哥的一份感恩之情，总想找机会报答。这次她是铁了心要过来看望哥哥。

一天，哥哥与常来医院陪伴他的几位钓友说起此事，还是那位“刘大师”有点子，他说：“这有什么为难的！待你能拄着拐杖行走的时候，我们陪你到荆江市找一个第三方的地方——宾馆，杨桂琳由她姐姐带着，你由我们陪着，一起吃顿饭，再给你们开个房，让你们抱头叙叙旧，这不都要解决好了。这边不惊动好吃醋的嫂子，那边也打扰她多疑的丈夫。”

又是一个秋雨绵绵的中秋节，哥哥在几位知心朋友的陪同下，乘一辆考斯特到达了荆江市锦江大酒店。杨桂琳在她姐姐的陪同下，早已到达了酒店大堂在等候。我们的车刚一停稳，杨桂琳手捧一束鲜花就和她的姐姐站到了车门口。

我今天看到的杨桂琳虽然没有36年前见到时的青春靓丽，但她外穿一件紫色镶花边的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浅藏着花纹的枣红色纱巾，脚穿着一双黑色高筒靴，自信挺拔的姿态，恬静优雅的气质仍然犹存，只是过去的一头乌黑的披肩秀发，虽经美发师特意梳理后盘旋在了头上，但已失去光泽并干燥中带点浅黄；过去一双大而又明亮清澈的眼睛，现在眼角眉梢已布满了不少浅薄的皱纹；过去满脸都是灿烂的笑靥，现在脸上总是有挥不去的忧虑。

哥哥拄着拐杖挪动着脚步，慢慢地到了车门口快下地时，杨桂琳迎了上来，激动得上前用双手将哥哥搀扶着。她扶着哥哥瞥了一眼后，低下头轻声关切地问到：“你还好吧家富？怎么伤到这个样子了？”

哥哥在杨桂琳的掺扶下，拄着拐杖慢腾腾挪着脚步，斜睨了杨桂琳一眼后，带着伤感的口气回答到：“我还好。嗨，36年了啊，我们终于见面了！你还好吧？”

杨桂琳的姐姐及陪同哥哥来的一帮朋友都知趣地走到了哥哥前面，给这对惜日苦命的情侣留下诉说衷肠的时空。我怕哥哥滑倒再次受伤，又像小时候的一个跟屁虫，紧跟在哥哥后面照护着哥哥。

进了宾馆，哥哥拒绝了好友们给他和杨桂琳开的高档套间，坚持进那豪华的宴会厅与大家一起叙旧、闲聊。

我和陪同人员都很知趣地退到宴会厅那边小舞池边喝茶闲聊去了，给他们俩留出更大空间，让这对苦难情侣好好叙旧。

花开花落已过去了三十六个春秋，他们曾有过日夜想你泪儿流的日子，曾经历过望穿秋水肝肠愁的岁月，彼此都牵挂、等待着有一天相聚。彼此等了那么久等来今天的相会，但岁月老人已无情地将他们往日的火热的激情打磨得只剩下余温了；流逝的时光已将他们当年炙热的生死恋情一天天的消融，慢慢剩下的只是一种牵挂、一种友情了。他们已没有了久别后情侣的缠绵，没有了热恋时卿卿我我的顾盼，好像前尘往事都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他们俩坐在首席的一对仿古太师椅上，不紧不慢，有一句没一句相互谈着家庭生活，子女情况。当大家觉得他们的会谈已告一段落时，哥哥的几位朋友不时拿着像机、手机给他们照相，弄得他俩都要怪不好意思。

哥哥与杨桂琳的团聚晚宴在大酒店九楼宴会大厅举行。不知是谁在今天的晚宴上特地安排了几首让人伤感的曲调和现代流行的情歌。先是凄婉的二胡独奏《梁祝》，接着是欢快抒情的《春江花月夜》，后来就是高安唱的《红尘情歌》、张学友唱的《错爱今生》，尤其是祁隆的一曲《等你等了那么久》唱得有点催人泪下。

服务员送来了几道菜后，在音乐背景声中，这次活动的主要组织者——“刘大师”开始讲话了：“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我们在美丽的荆江市为徐总与桂琳这对昔日的生死恋人举行相聚活动，我说三句话：第一、我之所以牵头组织今天的这个活动，主要是被他们过去的诚挚相爱、生死相恋的真情所感动。人间自有真情在。有情人虽然终没成眷属，但成了眷属也不一定是有情人。第二、这对昔日的苦难情侣对爱的度把握直得我们借鉴学习。他们在各自组成家庭后的这三十多年的岁月中，能彼此牵挂、彼此帮衬，而又绝不超越情感底限，不影响家庭、不干扰工作，不被情所困、所累，甚至这么多年彼此连面都不见一次，在这物欲横流，情感泛滥的时代，不为相守，只为友情，这种纯真的情感难能可贵。第三、人生苦短，命运多舛，我们无论是过去轰轰烈烈爱过的情侣，还是现在平平淡相守的夫妻，都要惜缘、惜情、惜人生，让爱情、友情、亲情默默延续下去。现在请大家举杯，为徐总、桂琳这段纯洁美好的昔日恋情祝福，为他们友情长存，健康快乐干杯！”

接着是哥哥的即兴讲到：“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与桂琳过去的那一段生死恋情了。三十六年过去了，我之所以同意今天在这么多亲朋好友的陪同下与桂琳见面，不是为了延续昔日的浪漫情感，也不是为了再捡起那张伤感的旧船票，更不是追求时尚重温鸳鸯蝴蝶梦，我只是为了偿还桂琳为我舍命献身、为我不惜牺牲个人声誉的那份情，为了当面向桂琳说一声谢谢！说点心里话，三十六前我们被棒打鸳鸯后，我心里的确总是放不下桂琳。当时，我并不知道桂琳为了保护我，而自己编造出那封‘失身’的绝情信。我只是想到，如果我仍对桂琳不放手，可能再次给她带来灭顶之灾。我在万分痛苦中接受了桂琳的绝恋之请。现在回想起来，我与桂琳都是时代的牺牲品，再也没必要怨恨她的父母了和其他人了，也不应该悔恨当初了。在这里，我要说，桂琳你太伟大了！你为我牺牲太多了！我欠你桂琳的情也太多了，不是金钱和几句感谢之言所能表达的。在座的与我们一样，都是过来的人了，面对现实，我们都要只能珍惜过去，正视现在。现在我与桂琳虽然不可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但我会像兄对妹一样时常牵挂着桂琳、照护好桂琳，让她能度过一个无忧无虑的晚年。我再次向桂琳你说一声谢谢！”

说着说着，哥哥借助拐杖站起身来，向杨桂琳深深掬了一个躬，眼泪已在哥哥眼中打转。坐在哥哥身的杨桂琳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积压了几十年的情感，她拉了一下哥哥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到：“家富，请你......你......别说了。这......这都是命。谢……谢你还......还记得我......。我.....我没有别......别的要求.....只......只要求在我死的时候，你.....你能来送....送我就行了......。”

哥哥深情悲泣地回答到：“桂琳，人都难免一死。如果你走在我的前面，我不仅要带上我公司最好的五辆车，还要家强也带上他公司的五辆车，为你送行，同时，我还会带上我的子女为你守灵、出殡。”

杨桂琳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双臂抱紧哥哥，哭泣地说：“谢！......谢......！”

祁隆悲哀婉转独唱的《等你等了那么久》歌曲在他们的诉说中播放着：

等你等了那么久，

花开花落不见你回头，

多少个日夜想你泪儿流，

望穿秋水盼你几多愁；

想你想了那么久，

春去秋来燕来又飞走，

日日夜夜守着你那份温柔，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