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松喜
去年夏天,一位老伯给我们图书馆打电话,说要把家中藏书全部赠送给图书馆,让我们去搬运。因老伯家中藏书颇丰,负责接收赠书的一位同事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也未能整理、搬运完老伯的赠书。下午再安排我和另外两位同事,到老伯家中搬运余下的图书,使我有幸认识了这位老人家。
我们跟随图书馆的司机,通过不宽的小巷,来到老伯所在单位的宿舍小区,老伯和他的老伴早已在家中等候我们。老伯80岁了,住在二楼,房子是单位集体宿舍楼,大概是上世纪80年代的建筑。老伯的家并不宽敞,家具也陈旧,但很整洁。书房面积有10平方米,除靠窗边的书桌外,四周都是书架,其中两个还是安装柜门的铁书架。老伯的这些藏书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保护得非常好,有的图书由于存放时间长久,纸张上泛起黄斑,但没有折过的痕迹。翻开这些书,也没有发现一丁点儿书写的笔迹。拿起老伯这些精心保存的图书,我内心不禁对老伯多了一分敬意。
在老伯家中,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包好这些图书。在整理图书时,老伯的老伴告诉我们:老伯是一位十足的书痴,他爱这些图书胜过爱他的老婆。从老伯的老伴自嘲的语气中,感到她既对老伯有一份怜爱,也对老伯有一丝不满和无奈。老伯的老伴还说,以前亲友向老伯借书,无论什么人,若没有及时归还,老伯就会打电话多次催还。听到老伯的老伴的这番话,我感到这些藏书是老伯毕生心血的积累,现在老伯年纪大了,却把毕生的藏书,属于他一个时代的文明积累全部无偿赠给图书馆,转化为社会的公共精神财富,使我感受到老伯高尚的品格,也体会到老伯对我们图书馆的信任。
把老伯全部藏书清理完毕,搬上车后,我们向老伯夫妇俩告别。当装满赠书的汽车将要离开时,我抬头一看,发现老伯还站在家中的阳台上,默默地望着我们,向我们挥手。我想,老伯这时内心定会对这些藏书恋恋不舍。老伯望着离他远去的图书,心情也许和送女儿出嫁一样,充满牵挂。老伯大爱无言,感动着我们每一个人。在楼下仰望老伯,站在夕阳的余辉中的老伯,仿佛一棵老树,一棵参天的老树,令人怦然心动。“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老伯的捐书行为,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老伯的赠书搬运到图书馆后,我们安排在图书馆实习的两名大学生验收加工,借以辅导他们学习图书分类、编目等方面的知识。他们一翻开这些赠书,就立刻体会到:若不是发自内心的爱护,这些图书不可能保管得如此之好。这些老伯精心守护的图书,感动了每一个接触到它的人。两名实习生对老伯的赠书也是不敢随便放置,总是轻轻翻开,轻轻放好。
我们指导实习生登录图书馆业务管理系统,对老伯的赠书进行验收查重,对我馆原来没有入藏的图书,均验收加工。共有400册图书被加工入库,约占赠书总数的一半。老伯的赠书为图书馆补充了一批难得的馆藏,例如《沈从文文集》一套12册(花城出版社1982年至1984年出版),我馆原来只收藏了其中一册。接收老伯的赠书后,这套书就能配全了。若没有老伯的这些赠书,我们花再多的精力和经费,要采购到这批珍贵的文献也非易事。对余下我馆已有馆藏的赠书,则不再加工入总馆的馆藏数据库,而是准备转赠给一所新建的学校图书馆。这所学校图书馆是我们的一个分馆,老版本藏书缺乏。老伯的这些书赠给该分馆,应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它们的作用。
老伯的赠书加工编目完成后,为核对学生的编目数据是否准确,我对每种图书逐一查看,比如要浏览图书的书名页、版权页等内容。我翻遍了整批赠书,发现在一册书中夹有一张药品服用说明书,被折成书签形状,估计是老伯把它当成书签使用了。由此猜想即使在生病期间,老伯也是读书不断,真是一位爱书人。另外还查到一本书,老伯写上了购书时间及地点。但其余的赠书中,未能翻到老伯写下的半个字。在这唯一一本书中记录的购书年份是1955年,购书地点在广州。这本书在老伯手中超过半个世纪了,能保护得如此之好,还是在广东南方潮湿之地,真是超出我的想象,也使我内心产生震撼,不亚于当头棒喝,如同醍醐灌顶。“敬惜纸字”“敬畏文字”这两个词在我脑海中立刻冒出来,也使我从长时间从事图书馆工作的职业倦怠、精神麻木中警醒过来。
老伯是我们晚辈学习的好榜样,我们应该像老伯那样,用心把图书馆的藏书守护好,用心把老伯的赠书管理好。我们都有责任让这些藏书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为社会作最大的贡献,才不会辜负老伯对我们图书馆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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