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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眼目睹一颗流星划过灿烂的夜空,然而你是否记得,还有一个曾与流
星一起消逝的女孩,一个如流星般美丽的女孩,她就是马旻。
了,单纯得让人不敢想像。她的生命仿佛如一颗流星,虽然在天空的光
芒只是一瞬,却又无比光辉,无比美丽。
能等到下一次流星雨,我一定会对夜空中很亮却又很小的那颗星,默默
地问:马旻,你现在可好?
马旻的名字据说是她的姑姑给她起的。
马旻的“旻”字,《现代汉语词典》上的注解是“秋天”、“天空”的意思。我猜想,在给她侄女取以“旻”字为名字的时候,马旻的姑姑最初一定是想取“旻”字的“秋天”和“天空”中所包含的辽阔、高远的意思,期望马旻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侄女将来能有无可限量的前程,能有多彩美丽的人生,能有秋天里那样硕果累累的收获,为她的父母、家庭乃至整个家族争光。
从人口的严格意义上讲,马旻不属于独生子女之列,但从她家庭的实际情况看,她又是按照独生子女的有关政策生下来的,属于不是独生子女的独生子女。
在马旻之前,马旻的父母也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说事实上马旻有一个姐姐,叫马丽,生于1980年。但马丽生下来后没多久,父亲惊恐地发生这孩子的发育并不正常,个儿是随着岁月的增长而长大了,可言谈举止不但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成熟,相反是愚钝古怪,智力发育几乎是零,被医院鉴定为“弱智”。弱智的孩子不但没有给父母带来快乐和希望,反而成了一块无形的石头重重地压在长辈的心头和生活中,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作为家长,原本的希望宣告破灭,新的希望又是那样迫切地渴望点燃。
按照独生子女的有关规定,马丽的父母费尽周折才获得允许,重新怀上另一个孩子——马旻。
1984年的一个冬日,随着马旻的呱呱坠地来到世上,马旻的父母乃至他们的整个家族那高高悬着的心,才纷纷稳稳落地。因为他们惊喜地发现,马家的这第二个孩子,不但聪明伶俐,而且还长得美丽可爱,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但清澈明亮,而且透露出对眼前这个世界无限的憧憬和向往。
也许是孩子的这双明眸和这种天使般的眼神,当然还有她那张天使般美丽可爱的笑脸,才启发了她姑妈的灵感并为她起了“马旻”这个寄托着马家无限希望的名字。
马旻的父母极其普通。父亲马太石和母亲苏秀珍都是知青出身,文革时到京郊的双桥农场插队并一直留在那里,后来分别成为双桥饮料厂和双桥农药厂的普通工人。但由于双方工厂的经营状况每况愈下,加上弱智女儿马丽带来的生活负担,马氏一家对马旻的降生可以说是喜出望外。马旻的到来也一如马家点燃的一盏熠熠生辉的烛光,让原本黯淡浑沌的马家一下子豁然开朗、欣喜若狂般地重新看到了人生的无限希望。
事实上,马旻没有辜负马氏一家的期望。自打她一上学,她的学习成绩便一直居高不下,她在学校的优异表现让出身贫寒的马家喜出望外。在他们这个世代都没有出过大学生的家庭,马旻的表现让马家所有的大人把出一个大学生的希望自然而然地纷纷寄托到了她的身上。为了让马旻有更好的学习环境,读完小学之后,马家想方设法让马旻离开教育基础相对薄弱的郊区,结果马旻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北京城内朝阳区距爷爷奶奶居住不远的慈云寺中学上初中,同时也离开父母住到爷爷奶奶这边来。此前,由于父母忙于工作,无暇照顾弱智的大女儿马丽,马丽便一直住在爷爷奶奶这里。现在姐妹俩都住到一起了,都需要爷爷奶奶的照顾,无形中加大了爷爷奶奶的负担。
但马旻很懂事,学习特自觉。她对奶奶说:“奶奶您等着我,等我考上大学,将来找份好工作给您挣钱!”
马旻的这番话,奶奶信,爷爷信,爸爸妈妈信,马家所有的人都信。因为上初中之后,马旻的成绩一直出类拔萃,不但在学校名列前茅,而且还被评为朝阳区的“三好学生”。她的成绩和表现,博得了同学和老师的一致赞扬。
马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呢?
在马旻不幸遇难之后,与马旻同校的一位同学在一篇题为《消逝的那颗星——记好女孩马旻》中这样深情地回忆马旻——
马旻是一个样子极为文静的姑娘,纤瘦而腼腆,一对秀美的眸子是那么的温婉柔和。第一次见她,我惊叹于她清秀的外表,她让我联想到了池塘中清秀可人的朵朵荷花。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不但身兼班长与学生会主席二职,而且还常常拿年级第一,这让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带着佩服与羡慕的眼光去看她。
我认识她是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那是一个昏暗的雨天,一切都带着淡淡的灰色,忘记带伞的我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冷冷的雨点就那么肆无忌惮地落在我的身上,也落在我的心里。这时,她清丽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手里打着一把黑雨伞。突然她向我走来,并且轻轻地问:“你是哪个班的?”还不大认识她的我吓了一跳,盯着那双清澈而明朗的眼睛,疑惑地答:“三(5)的。”她听后,目光里顿时充满了信任,轻声地说:“我家就在前面,要不我的伞先借你用吧!”借我用?她不会在逗我吧!我暗暗地想,那她怎么办?“我没事的!”她边说边俏皮地一笑,“不,不用。”我连忙说,但见她样子很认真,所以微笑地撒了个小谎:“其实我家也在前面,也用不着伞。”于是她不再坚持,善意地对我笑笑,然后,与那把黑雨伞一同走了。看着她渐渐消失在雨中的背影,我愉快地想:善良的女孩呵,我又怎么能打着你的雨伞,眼睁睁地看着你淋着雨回家呢?
至今,这件小小的事仍然感动着我。它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方心灵的净土,那里居住着善良的人们。然而我没想到的是,马旻的那份稍稍过分的单纯,竟会最终葬送了她的生命。
在那个“流星雨”夜,她失踪了,我们全班更是每人得到了一份由马旻的父母复印的报道。然而没有人特别地在意,大家总觉得,这个邻班的女孩,早晚有一天会平安地回来的。
那几天,天很冷很冷,甚至还下了场大雪。就在雪停的那天,我们知道,马旻她,走了,永远地走了。记得老师告诉全班这条消息时,教室里的空气凝固住了,每个人都在沉重地呼吸。而我则呆呆地愣在那里,不敢相信死神竟会带走年仅14岁的马旻。顿时,她的离去使我的大脑变得开始混乱起来:什么叫死?是消失了?不,马旻怎么可能消失?前几天我还跟她说过话,她还要把伞借给我……
在马旻不幸遇难之后,北京的媒体舆论更是或怒不可遏,或扼腕长叹,像《“流星雨”为谁而下》、《少女“雨”夜失踪》、《谁来制止悲剧》等等,一时间让马旻的名字与那场流星雨带来的骚动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人们在愤怒谴责凶手的同时,更多地探讨着青少年学生该如何防范行将降临的意外伤害。
而马旻的突然夭折,却让马家原本赖以依托的精神支柱瞬间轰然坍塌了……
10·天上流星与人间悲剧
记得小时候,老人们就流传着这样的一个说法:流星即灾星,天上有流星陨落,地下必有人死亡。
事实果真如此吗?自从盘古开天地,时至今日,似乎还没有人进行过科学的考证。然而这一次,流星带来的人间惨剧,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1998年,北京的冬天冷得出奇,冷得人们牙根打颤脸颊通红,冷得人们只要一开口,那浓浓的雾气便脱口而出,那样子就如一个个“呜呜——”待开的火车头。
11月18日,即将到来的狮子星座流星雨被各种媒体渲染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就连学校的老师们也都按捺不住,好奇地躁动不安起来,他们在课堂上一再鼓动学生不要错失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在流星到来的那一天创造条件,到黑夜中去、到大自然中去领略流星飞雨的壮观景象。老师们还不厌其烦地向学生们介绍有关流星雨的各种知识,告诉学生在什么场合、什么情况下观赏流星雨会更清楚更有利。老师们所有的这些知识,当然也是现买现卖,大都是从各种媒体那里搬来的。当然,老师们也不会忘记告诫学生,深夜外出观看流星雨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有家长或大人陪伴。
11月17日晚,马旻刚放学回到爷爷奶奶家,流星雨的诱惑便搅得她旌心荡漾无法平静。这位年仅14岁的北京少女,正值青春勃发的年龄,对知识对生活对未来……对一切的一切,她都充满了好奇,充满了兴趣,充满了渴望,充满了向往。何况在学校,她既是“三好学生”,又是班长兼学生会主席,许许多多的活动她都必须以身作则,她必须带个好头。像狮子星座流星雨这即将到来并且被渲染得沸沸扬扬炙手可热的事件,她能放过吗?当然不能。可夜深人静的,怎么才能如愿以偿地观赏到这千载难逢的流星雨呢?
马旻一回到家,稚嫩的内心便躁动不安地打起了小九九:自己孤身一人,当然是不可能去的。让家长陪吗?爷爷奶奶年岁已大,身体又不好,再说整天操劳照顾两个孙女,半夜三更的打搅他们,万万不能。爸爸妈妈又远在郊区,专程请他们来陪伴吗?他们白天工作劳累,晚上需要好好休息,第二天还得上班呢,再说让他们到爷爷奶奶这儿来,也没有地方睡觉呀!
很显然,指望家长半夜三更的陪伴自己外出去看流星雨,此路不通。可这千载难逢的流星雨,自己又不能不看呀?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聪明而又单纯的马旻急中生智,她找到办法了,她要找自己的堂弟一同去看流星雨。
马旻的堂弟是叔叔的孩子,比马旻小一点,与马旻同在慈云寺中学上初中。而且,堂弟与马旻住在同一幢楼上,堂弟他们家住三楼的一套一居室,马旻和姐姐马丽与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九层的一套两居室上。
吃过晚饭,马旻将堂弟招呼到九层来了,姐弟俩关在一间屋里有说有笑,他们对奶奶说是要商量做作业。平时他俩虽然同住一幢楼,可也是很少在一起做作业的。堂弟的到来虽然让爷爷奶奶多少有些纳闷,但听马旻那么一说,老人也就没再在意。再说又劳累了一天,爷爷奶奶都困了,晚上九点没过,他们便都关灯上床,呼噜噜睡着了。弱智的姐姐马丽更是不谙世事,浑浑沌沌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夜深里,一女一男的两个青春少年也困了。堂弟没有回到三层的家去,是马旻让他留下的,他们各自在床上或沙发上和衣趴了下来,争分夺秒地驱赶着身上的倦意。
大约是凌晨3点,马旻被事先设置好的闹钟吵醒了,她也迅即叫醒了堂弟。俩人抹了抹脸,伸了伸懒腰,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穿好外衣,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家门。他们走的时候,爷爷奶奶一无所知,爷爷奶奶仍然沉浸在梦乡之中。马旻也不忍心搅醒他们。
一男一女的这两个青春少年就这样下楼走出楼道,走进了万籁俱寂的苍茫夜色之中。
与白天相比,黑夜总是蕴藏着恐怖和罪恶的,何况是万籁俱寂的下半夜呢?然而,对于天真无邪心存憧憬的这对少男少女来说,此刻他们内心只有好奇与激动,他们满心欢喜地穿行在灯光摇曳的夜色之中。
冬天的寒风刀刻一般,“嗖嗖”地砸在脸上,疼得两个少年“嘶嘶”地呲牙咧嘴。然而从他们那“兹兹”呵出的白色呵气,不难看出他们怀中却都揣着一团青春的火焰,这火焰激励着他们一步步远离家门。
辽阔的夜空此刻被楼群、电线和树木切割得七零八落,一男一女的两个少年只好一边走路一边抬头,激动而又好奇地寻找着辽阔的、便于观看流星出现的夜空。从位于朝阳区红庙自家的居民楼走出来,沿着朝阳路向东,马旻和堂弟一路说笑,一路抬头看天,渐行渐远。此刻他们内心只有激动,只有好奇,只有憧憬,他们全然忘记了夜的黑暗与恐惧,更不知道人世间还有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危险与罪恶。而恰恰就在这一男一女的两个少年心无旁骛忘情行走的同时,一桩令人发指的罪恶正逐渐降临到他们头上——
“站住!”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堂弟吓了一跳,要往回跑。马旻却镇定自若,她拉住堂弟说:“咱们没干坏事,为什么要跑?”
说话间,两个少年发现一个身着棉大衣、手持黑色警棍的陌生中年男人已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你们出来干什么?是什么关系?”
马旻定了定神,似乎没有丝毫的害怕,她一一作了回答。
陌生男人左右打量着眼前这一男一女的两个少年,问:“你们有学生证吗?”
“学生证——?”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稚嫩的脑壳摇得像货郎鼓:“没……没带。”与此同时,陌生男人的这句话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心想这人可能是夜巡的民警或治安联防队员,没什么可怕的。
马旻掏了掏衣兜,将学生证递给了对方。
陌生男人看了看马旻的学生证,不怀好意地盯着眼前这位秀气纯真的少女,又瞅了瞅她身边那位看上去比少女还小的少男,问:“你的呢?”
“我……我的没带。”堂弟怯怯地说。
陌生男人问:“你家在哪儿?”
“就在那儿。”男孩指了指身后不远远处临街的那座板楼。
陌生男人朝男孩手指的方向瞧了瞧,拿着马旻的学生证往前走。走到了距离男孩家住的居民楼大约有300米的地方,陌生男人停住脚步。他不怀好意地盯着眼前那张异常秀气可又一脸稚气的少女,忽然又将目光落在男孩身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这样吧,你先回家去取学生证,我和你姐姐在这里等!”
一男一女的两个少年面面相觑,不甚情愿。但迫于陌生男人的淫威,马旻还是一脸天真地对堂弟说:“要不,你就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听马旻这么一说,堂弟也就顾不得多想了,一撒腿便往回跑。平时跟堂姐在一块,他总是听她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堂姐,更因为她学习好,在学校又是班干部,在同学中间有很高的威信。堂姐都说话了,此刻他只想到要听姐姐的。他真的顾不得多想,此刻他只想快点往回跑,也好快一些跑回到堂姐身边。
马旻的堂弟一阵风似地跑回家的时候,把熟睡中的妈妈惊醒了。因为爸爸出差到外地去了,这时候家里只有妈妈。
醒来的妈妈看着风风火火的儿子,诧异地问:“你干嘛呢?”
儿子一边翻着东西,一边回答:“我找学生证。”
“咦——半夜三更的你找学生证干嘛呀?”
儿子尽管气喘嘘嘘地翻着东西,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碰到的事情说了。
做母亲的一听觉得蹊跷,立即警觉起来。她迅即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跟着儿子飞奔下楼。当母子俩风风火火地跑到刚才的那个地方时,马旻和那个陌生男人早已无踪无影。此刻呈现在母子俩人眼前的,只有冷清空寂的街道和凄厉刺骨的瑟瑟寒风……
时值1998年11月21日。
这一天,《北京青年报》第11版一则转摘自《北京晨报》、题为《少女“雨”夜失踪》的消息引起我的注意。
那则新闻这样写道:“据《北京晨报》报道,本应于18日凌晨出现的流星雨吸引了14岁的少女马旻和她的堂弟。18日凌晨,当马旻看完流星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则新闻配发了马旻的一张特写照片,照片上马旻的那张鹅蛋脸清秀白净,她扎着马尾巴的发型,身着深色外衣,洁白衬衣的将棱角分明的衣领翻在外面,显得活泼帅气。照片上的她此刻正笑容可掬,而且像手持话筒,旁边有一只手搭在她的左肩上。此刻的她不知是在主持班会还是正在和家人或同学说笑呢,可谁能想到,这张笑脸竟成了这位14岁少女留给人世的最后印象!
照片的右则,报纸编辑用醒目的字体设计了这则新闻的篇前提示:“一场星雨过后,一个不像坏人的男人,就把14岁的女孩和她的堂弟骗了。悲痛的父亲说:孩子太没有警惕性了,太缺乏自防自救的意识。”
这则新闻和照片在报纸刊登的时候,少女马旻到底身在何处、她的命运到底如何?新闻中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相反,这则新闻的最后,报纸编辑还将马旻及那个陌生男人的外部特征附带登出——
绿色宽条绒裤,脚穿黑白相间的旅游鞋。
白发),下穿深色裤子。手提带护手的橡胶警棍。
很显然,报纸刊登的这则新闻带有寻人启事的性质。不难想像,眼下少女的父母和她家里所有的亲属,正承受着怎样的一种煎熬、怎样的一种内心创痛!尽管“失踪”和“寻找”本身让人仍心存希望、心存侥幸,然而一种不祥之兆早已随着《少女“雨”夜失踪》这则新闻的刊发而阴阴地笼罩到我的心上。试想,一个尚未涉世的少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一个陌生男人莫名其妙地带走,还能指望有什么好的结局呢?
果不其然,事情不幸地朝着我担心的方向发展,而且其结果也让我无比震惊与愤怒!
一个月之后的1998年12月22日,《北京青年报》上刊登与上述事件相关的一则题为《“流星雨夜”杀害少女,庞德禄一审被判死刑》的新闻,又一次让我的神经感到被外来的什么东西重重一击——
人案,当日下午作出判决并公开审判,以故意杀人罪对在“流星雨”夜杀害
少女马旻的庞德禄一审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充联防队员,将外出观看“流星雨”的14岁少女马旻杀害。
僻处欲和强奸,因遭到反抗,即使用暴力剥夺他人生命,致人死亡,其行为
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其犯罪性质极为恶劣,手段凶残,情节、后果特别严重,
民愤极大,必须依法严惩。
马旻命运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地方,是她竟然被杀害了——强奸不成便杀害少女,罪犯手段之残忍、品性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一朵含苞待放、即将为自己和人世间抒写美丽的花蕾,就这样被罪恶摧残了。世间所有一切善良的人,谁听了能不为之流泪和愤怒?!
然而人海茫茫,众生芸芸,即便你心存同情与怜悯,你也只能在死者及其亲属所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献上自己的一份祈祷和祝福。因为在人家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时候,任何人的同情和安慰,对死者亲属来说都是苍白无力、无济于事的。所以对于马旻一家,我一直寄予同情和关注,但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不敢惊扰他们,我只是将所能搜集到的有关马旻遇害的几则新闻,小心翼翼地保留下来。
直到数年之后的2002年春天,阳光渐渐回暖,花草次第开放,虫儿鸟儿你歌我唱的时候,我开始挤时间、想方设法要采访马旻的家庭。
按照报纸新闻中提供的有关信息,我先拨通114查号台,给马旻生前所在的北京朝阳区慈云寺中学打电话。
第一次,接电话的像是一个中年妇女,说话翁声翁气的。我说要找他们校长,她说你找他干嘛?不得已,我只好如实秉告意图,她不耐烦地说:“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我们上哪儿查她(指马旻)家住址啊!再说人家出了这么一档事都怪糟心的了,你找人家干嘛!”我耐着性子,问马旻的班主任是谁,能不能帮助我找一下他(她)?她说我不知道,说完“啪”地一声,就把电话挂了。显然,这位翁声翁气的中年妇女,是理解不了我的意图、也不会帮助我的。而我,当然也不肯就此罢休。
第二次,我打电话找到了慈云寺中学一位姓陈的校长,竭尽恳切之辞向他说明找马旻家庭的意图,希望他能够帮助我查到马旻的家庭电话或住址,陈校长不冷不热地说:“都那么多年了,不好查。”我说“那能不能告诉我马旻生前的班主任是谁,我想了解马旻生前在你们学校的情况。”陈校长说:“那位班主任已经不在我们学校了。”我问:“他(她)调到哪里去了?”陈校长说:“不知道,他(她)辞职了。”查找马旻的线索嘎然断裂。
沉默。显然,这位校长同样是不会帮助我的——是因为他们学校在马旻这件事上有什么愧疚、生怕媒体弄出不利他们名声的报道吗?我无从知道。反正,这所马旻生前读书的学校是不会帮助我了,我不能再指望他们。
我只能想办法查找别的途径。然而,北京之大,我该从哪儿入手呢?
无奈之中,我又从114查号台查到了红庙社区居委会的电话,我想没准居委会能知道马旻家庭的情况,毕竟马旻事件曾经震动了整个北京,事件发生地的居委会不至于不知道马旻家庭的情况吧?
结果如我所料,这一回我的查找柳暗花明。当我把电话打到朝阳区红庙社区居委会时,接电话的一位女士听我讲明意图,话语充满了热情。她说前两天我还见到马旻的奶奶呢,那老人太不容易了,他们家属困难户,是我们居委会的重点帮困对象。我问女士姓名,她说她叫李凤汝。对于她的热情,我一再道谢,并希望她能帮助我联系一下,看能否让我采访到马旻的奶奶。李凤汝满口答应,并约定过几天再与我通电话。
过了两天,李凤汝主动给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又到马旻奶奶家里去了,跟老人提到我要采访的事。老人一提起马旻便伤心,死活也不肯答应。说完,李凤汝也为我感到遗憾,同时也为没能帮助我联系成采访的事而表示歉意。我灵机一动,忽然对她提出:“我能不能先到您那里去,请您聊聊有关他们家的情况?”她满口答应,并约好了接待我的时间。
4月24日,是个大晴天,太阳很灿烂地高悬在天上,将北京的大街小巷照得异常清爽。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我如约见到了李凤汝女士。
这是一位瘦削温和的中年女子,慈眉善目的,长脸,一见面便笑盈盈地等待着我的询问。我见她如此热情,没寒喧几句,就直奔主题。
李凤汝便凭着自己对马旻家庭的了解,一五一十地跟我讲了起来:
“那孩子(指马旻)的父母好像是双桥农场的,我见过。她父亲好像挺精明的,但两人都有病,她母亲像是心脏病,父亲似乎是脑溢血,我不清楚他们的名字。听他们说那个好孩子(指马旻)走后,那个弱智的孩子反而好些了。那个弱智孩子是马旻的姐姐,叫马丽。马丽今年都24岁了,一直呆在她奶奶家里,由她奶奶带着。那孩子出家门都认不了回家的路,挺愁人的。孩子的爷爷是去年去世的,父母在双桥农场那边。据说他们的生活挺困难的。按市里规定,家庭平均收入不到二百八十五元的,都视为困难户给予不同程度的补助。原来街道上每月给马丽补助二百八十元,去年重新审核,因为按规定马丽没结婚不算独立户,家庭平均收入情况须与父母一块合算,这一算超过了市里规定的最低生活保障线,原来的补助就给免了。老人家很伤心,她带着孩子来找居委会,还要申请困难补助。申请是可以的,但要将父母双方的工资卡寄来并盖上公章,可至今他们都没拿来。他们自己说都下岗了,单位连原来的牛和地都卖了。”
我问:“您一直在这儿工作吗?”
“我原来不在这儿,在棉纺织厂,一年多前到这儿来才知道他们家的一些情况的。我去他们家时,一提马旻的事老人就哭,说你们别提还好,都这么多年了,一提我就伤心。要不是出事马旻都该上大学了,成绩挺好的。前两天我在她家聊了半小时,那傻孩子没出来。孩子的奶奶快七十了吧,身体也不好,腿做过手术,生活靠退休金,现在住一居室。以前老头子还在的时候他们住两居室,老头没了以后便与同楼的二儿子对调,奶奶带马丽住一居室。老太太平时也不出来遛弯儿。
“我也见过马旻的父母,蔫蔫的,一看就知道他们经过了挫折和打击,是强打精神出来的。我也问过马丽知不知道妹妹的事,她说知道,有时生气了也会对奶奶和父母说‘明儿我也死了,你们也就省心了。’我们昨天去的时候老人正头痛,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是拿热毛巾敷着头的,过一会儿那傻孩子才从里屋出来。老人伤心地说这么多年了,我们那么困难也没人帮助过我们,现在又提这事儿我才不愿说呢!说出事时我们东跑西颠求爷爷告奶奶的找马旻,那些报纸也不理我们,登个寻人启事的要我们那么多钱?现在又提出要采访,老人从心理就拒绝。好孩子一走,老人一看傻孩子可能觉得都更别扭……”
李凤汝女士说完这一番话,歉意地摊开双手,说:“很抱歉,我所能知道的就这些,都告诉你了,马旻的奶奶又不愿意多说。”说完,她站起来,准备开会去了,她事先也告诉我她只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接待我。
我对她说:“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助我打听马旻奶奶或她父母家的电话,我自己给他们打电话做做工作,让他们接受我的采访?”李凤汝表示尽力而为。
与李凤汝女士告别,走出红庙社区居会办公室。我有些失望,同时又心有不甘。步履缓慢地穿行于小区楼群之中,我抬起头,竭力寻找着14岁少女马旻生前的住所。此刻在我的前后左右,既有6层砖楼也有高层塔楼,可马旻生前到底住的是哪栋楼呢?我眼下这小路,楼与楼之间这绿树点缀的小径,这绿草氤氲姹紫嫣红的花坛旁边,哪一处是那位14岁少女生前的欢乐所在?哪一处留下过那位14岁少女温馨的足迹呢?
在快要走出小区走上大街的时候,我还是一无所获——难道我对马旻事件的寻访就要至此结束吗?我有些失落,同时又心存不甘,于是频频回头。恋恋不舍之际,我一眼瞥见两位正坐在花坛边晒太阳、一边聊天一边打着毛衣的老太太。遂下决心将推着的自行车掉转回头,来到了她们的身边。
“请问一下,数年前曾有一位叫马旻的14岁女孩因为深夜出来看流星雨被害,她住的是哪栋楼?”
两位老太太都抬起头,上下左右地打量着我。其中的一个问:“你打听这个干嘛?”
我笑着自报家门,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我说我想采访马旻的家人。
两位老太太一听,皱巴的脸马上温馨地开出花来,她们热情地朝东北角指了指,说你出了院东头挨着路边的那栋板楼就是。
我又问:“你们都知道她家的情况吗?”
两位老太太都摇了摇头,其中的一个说:“你应该去找慈云寺居委会。”
我有些纳闷,朝我去过的地方指了指:“刚才我去的也是居委会呀?”
“嗨,那是红庙社区居委会,他们下边还有慈云寺居委会呢!”
我眉头一展,真有些柳暗花明的感觉。于是连连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