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

目录

        喀什行：岳普湖诗笺（组诗）

       。郭志凌

   

       岳普湖印象

 

沙漠是贫瘠的乳名

梦想着富裕，人们四处寻找出路

引水、造渠，时不时靠老天救济

 

多少年了，岳普湖人的汗是咸的，泪是咸的

祖辈们流干的血，也是咸的

就仿佛这里的阳光，只会锁紧生活的眉宇

没有甜味的日子，嘴角翘不起来

 

就算结晶的神仙湖

没法冲淡岁月的苦涩，它是当时

唯一让人们振作的理由，他让岳普湖人

看到了希望，就觉得苦日子，总能到头

 

沙漠退了，没给自己留下回路

退到一片麻扎前，退到一片胡杨地

胡杨王把自己变成了一把匕首，插进沙漠的心脏

一页老黄历，再也翻不了篇

 

湖水是幸福的大名

裸露着勤劳的人们，用智慧改变家乡

岳普湖，这个县名被现代反复呼唤，也将被

未来叫得山响——

 

幸福的另一种解释

 

如果盐碱就是幸福

我们的幸福指数，早就漫过了天山

 

阳光走到阿其克村，透过疏密的葡萄架

一板一眼地呈现——

七个维吾尔汉子，敲着手鼓，弹着热瓦普和卡龙琴

把幸福的高音，一句一句朝天上飙

喉咙里窜出的喜悦，质朴地，像一块玉米面馕

像一碗漂着草梗的奶茶；像一牙地道的老汉瓜

像杳无音讯的亲人，冷不丁打个照面……

 

幸福没有公式，更没有计量

幸福就是门框里不装门，惟恐一不留神

就把幸福关在了门外

幸福就是多年无法根治的盐碱地，有朝一日

不在瞳孔里泛白。哪怕像今天，被太阳和

喜悦，一块一块，糊在我们黑色的体恤上

 

达瓦昆：湖泊与美人

 

你衣袂荡漾的湖水

怎么洗，都洗不掉你斑驳的泪痕

 

阳光扎疼的，不仅仅是你深凹的眼睛

它让我替你，一遍遍把湿透的衣衫拧干

 

不管是风还是沙尘，不管是汗渍还是血迹

你面对的，除了无垠就是无限。尚未稀释的盐碱和荒芜

 

你美丽的脸颊，有浪漫和温婉一闪而过

爱你的和你爱的人，都选择了与贫瘠搏斗，以命相抵

 

达瓦昆。想没想过变成一尊雕像

想没想过被神话放大了，又回到民间——

 

这湖不大，与世界有名的湖泊无法比拟。不大的达瓦昆湖

在岳普湖县，一次次挽留着人们追求未来的信念和希望

 

达瓦昆。美人的名字，也是湖泊的名字。纯朴的村民

挥汗如雨，抬头就触摸到碧绿，就像有一颗宝石，在胸口摇曳

 

柳树王

 

对一棵活了两千年的柳树来说

我们注定是晚辈

上前执礼，默许心愿。临别

再系上一条红布。最好有一盅酒

敬树、敬史、敬一敬一直同贫瘠较真的

岳普湖县及巴依阿瓦提乡

 

这棵柳树从南方走到西北

并没有依水而居。多少朝代被它踩进了盐碱地

两千年，再没挪动半步

 

它一定有故事。情节跌宕，剧情感人

就像它盘了两千年的根系，怎么都理不出

遒劲的主根。它的历史，始终与岳普湖有关

风吹过来，你舌苔擦不掉的苦涩，被时光

戳中的心脏，一丝酸楚，让你不忍心

把目光轻易挪开

 

一棵从水柳蜕变到旱柳的古树

可以称王。你看林立的子嗣们

皮肉裂开多长的口子，都不会停下葳蕤的思想

它的话不是王谕，是哲理！是一种

砥砺前行的意志。有多少人膜拜，就有多少人

把一座尚不富裕的县城，扛着，勒进肩胛

朝富裕的道上——走

 

说说岳普湖的驴

 

喀什。水墨在可爱的驴身上，不会干

喀什的古城、高台、土墙和街道

可以少一些人，但绝对少不了驴

没有驴的喀什就不叫喀什。“毛驴之乡”

能够被人们认可，被人们偏爱，被人们津津乐道

它的存在，就是喀什的价值……

 

此次去喀什，去岳普湖

随处可见的驴和驴车，成了稀罕物

成群的驴被化工厂圈起来，驴再也不用

频繁地穿街走巷，忙着拉脚挣钱

驴奶金贵，驴奶被制成香皂，敷在美人脸上

成为品牌。驴。不再是骂人的话

驴在喀什管辖的岳普湖

得到的赞扬和奖励，不比人少

 

我喜欢驴，源于黄胄老先生的一幅水墨

一个迷恋驴，远胜于迷恋世界的画家

他画的驴，稚气未脱，寓意新鲜

他画中的驴，标明了新疆户籍。像一群长不大的

孩子。因此就少了现实中的烦恼

 

纳格拉*

 

再没有更刺激的声音，让时间眩晕

再没有更猛烈的击打，让日子苏醒

这个世界已经被密集的鼓点击中了

一时半会，他无法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被击中的部位，有点热，还有点痛

最好有绸子一样扎眼的红

汩汩地，流淌出来

 

蛇一样攒动的兴奋

被我们感受着，被我们挥霍着

只有心脏“扑通、扑通”向外拥挤着

我们才有机会，攥住幸运之神的衣袂

(就像濒临溺死的人，拽住一棵小草)

怎么都不会松手——

 

不奢望幸福逗留多久

仅仅一瞥的温暖已经足够了。纳格拉

你敲吧，你拍吧！阳光都被你抡圆的鼓槌

扔出去好远。就像我们舞蹈的身影

再不真实，也有我们追赶命运时

短暂地  呼吸……

 

达甫*

 

听到和看到，不如用手敲敲

达甫是乐队的灵魂，节日的腕儿

在西北任何一座城市和乡村

它带给人们的欢乐和痛苦，比语言更直接

更铭心刻骨……

 

谁能让阳光踮着脚尖，如履薄冰

在鼓的边缘，为生存祈祷?

谁能把铜钉使得比针脚还要缜密

那张精心裁剪的羯羊皮，像摊薄的太阳?

我们听到激越的鼓点“咚哒哒”“咚哒哒”……

不就是那只永远不死的羯羊和太阳

共同的呼吸吗！

 

——达甫是复制的太阳

被草原就要流淌起来的绿色

和秋天就要膨胀起来的金黄色

虔诚地信奉着，礼拜着

它简陋的圆，涵盖着繁复的命运

在最靠近城市和乡村的心脏部位

谁都能体验到——

生命的心跳……

 

注：用手指敲击的羊皮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