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李大鹏的诗
沈天鸿
“夜雨适宜倾听”,大鹏的诗适宜阅读。
我说的“适宜阅读”是指他写出的确实是诗,适合对诗有鉴赏力的人细读——体会其细微处暗示的意味。
例如他的《春天的荒芜》这首:
春天繁华在它的表层\ 切入泥土的深处\
冰冷黑暗,寸草不生\\多年的草垛苍黄\ 不再有一双手将它抽走 点燃\
在开满花朵的田边\ 有被清明遗漏的墓碑\\你看不见春天这个老人的\ 内心?\ 他隐藏着多年\
落叶、风雪的记忆
诗很短,仅11行。题目“春天的荒芜”就出人意外,写春天,却不是通常的花红草青柳绿,而是“荒芜”。当然,正文部分让我们看到,这不是故意逆反,而是因为大鹏看到了多年的并且被废弃的草垛,和老人,以及并存但被繁花的夺目气焰淹没的墓碑——他看到的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些,但他只选择了这些作为这首诗的意象,赋予,或者说建立了它们之间的联系,从而既使它们各自成为象征,同时也共同构成一个整体象征,是间接的,但也是直指人和万物的存在与生存,弥散淡却又强烈的形而上的意味,从而使诗耐人细读、品味。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题目是“春天的荒芜”,但全诗只是具有隐约的凉意,而并不消沉。从结构上看,第一节是从表象垂直向下深入(切入泥土的深处),第二节转为横向并且同时上升,第三节的表层是第二节的持续,即横向拓展,但又隐藏着转,即转向垂直的深度(老人隐藏着多年落叶、风雪的内心)。这表明,即使是这样的短制,李大鹏也能施展身手,使结构起伏变化,从而使诗获得了足够的空间。
“春天这个老人的\ 内心?\ 他隐藏着多年\
落叶、风雪的记忆”似乎只是将春天比喻成老人,但是,正确的读法应该将这看成是春天、老人、草垛这三者的叠加,是这三者的互成比喻——例如,“隐藏着多年\
落叶、风雪的记忆”的,也是草垛这个老人。我想,李大鹏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这个目的。附带说一下:我认为,一首完美的现代诗,是一个整体,不可以句读,而要从主题着眼来读来理解,其中,多个意象之间存在的是“互文”关系。写作时也是这样,要从整体上建立多个意象之间的“互文”关系——“互文”是我借用的术语。互文原指上下两句或一句话中的两个部分,看似各说两件事,实则是互相呼应,互相阐发,互相补充。我使用的互文不仅仅是起这个作用,而且并且更重要的是指多个意象之间,亦即一首诗整体的各个部分在意味上都互相旋环辐射。
另外,全诗没有一句废话,甚至没有一个废字,也表明了李大鹏的功力。
李大鹏的其它诗作,基本也可作如是观,虽然有些并没有达到这首的完善程度。
写这样的诗,是“与自己为难,和人们作对”,因为它不仅写作时有相当大的难度,而且也有阅读的难度。但是,没有难度的创作不会创造出艺术,而作为文学最高形式的诗的写作,不仅应该有难度,而且应该是有比较大的难度。同理,真正的诗的读者,自然是已经使诗的阅读难度不成其为难度的读者。
写这样的诗相当大的难度是什么难度?是文学修养和思想修养都要达到相当水平的难度。这二者缺一不可。这样的诗是真金,而不是镀金——时下许多诗都是镀金产品,其写法有表面的组合规律可寻,从而容易被其他人模仿。所以,我有一个观点:不可模仿的好诗才是真正的好诗;可被模仿,模仿者众并且很容易就青出于蓝的所谓好诗,顶多是二三流的诗。
像《春天的荒芜》这样的诗,其性质是不可模仿的诗。
自然,我不认为李大鹏目前的诗已经炉火纯青。比如,有些诗多少有些“声稀味淡”的不足,而这,可能不完全是因为文学修养尚嫌不够丰厚,更主要的,应该还是思想薄弱了些。但是,谁能充分具备了这二者的修养才写诗呢?都是边写边提高,好在大鹏相当年轻。
“呼吸从不简单\
呼吸是永不停息的战争”,写下这句子的大鹏当然是领悟了这一点的:诗歌创作,也从不简单,也是永不停息的战争。
20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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