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有限与无限
沈天鸿
庄周梦蝶,一个非常著名的故事。说的是庄子一次在梦中变成了蝴蝶,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还是那个庄周。他十分奇怪,弄不清到底是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自己。
这个故事的本来寓意且不去说它,我想说的是庄子以此表明了他对于有限与无限的思考,对于将有限化成无限的渴望——作为肉体的庄周或蝴蝶,都是一种有限体,而互为变化,便暗示了无限。庄周那个著名的“齐万物”思想,实际上也是将有限转化为无限的这种渴望的产物。
遗憾的是,庄子还是庄子,蝴蝶还是蝴蝶,“齐万物”也只存在于“坐忘”、“心斋”的精神世界之中,一落进星星还是那颗星星,篱笆墙还是那道篱笆墙的客观物理世界,万物就“齐”不起来了。
有限与无限既相互分离、对立又相互依存,它们对人的迷惑与困惑,也互为因果:因其使人困惑才使人迷惑,因其使人迷惑想找出个究竟而不得,便使人愈加困惑。
人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抽象的思辩问题普遍怀有浓厚的兴趣呢?我以为这是由于人作为一种有限的生命,本能地关注无限,这才在探讨无限的时候“附带”地引起了有限的探讨,因为相对而言,有限是看得见、容易把握一些的,无限,就不一样了。每一个人从童年时起,就或多或少地学会并喜欢上了仰望天空尤其是繁星满天的夜空。这无非是因为相对于地球和地球上的事物来说,天空——夜空体现了一种未知的无限,呈示了由无限所产生的神秘,而这一种无限,又是可以看得见的唯一一种由有形象的天空和有限的星月所构成的无限,人在对无限产生兴趣时首先抬起头来看天,也就是很自然的选择了。人类童年时期,科学知识仍然处于蒙昧的黑暗之中,占星学兴起,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占星学无疑是迷信,尽管如同中国古代的炼丹术包含着化学的萌芽那样,占星学也孕育着天文学。但倘若不从自然科学的角度,而改从哲学的角度来看待,占星学的出现与兴旺,却是表明了那个时期的人类对于无限的认识兴趣,以及对于无限与有限的关系的认识观点的,这种观点就是“天人相应”。“天”在这儿实际是无限的代名词,“人”则是有限的代名词。
时代发展到今天,科学的进步快得令人咋舌,但天空——即宇宙到底是什么,却仍然茫然。现在的解释是:宇宙是有限却又无穷尽(即无限)的。认为宇宙是有限的观点与认为宇宙是无限的观点,都同样是不科学的,错误的。但这个解释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折衷权术的运用罢了,因为一个有限的宇宙或一个无限的宇宙都不可想象,会引出许多无法回答的问题,例如,如果宇宙是有限的,那么接下去就必须回答这个有限的宇宙之外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有限”就意味着它只是一部分,无法躲开紧随而来的那个叫做“无限”的整体,而一个有限的宇宙之外以及这个有限的宇宙存在于其中的那个“中”,都是没法回答的。如果认为宇宙是无限的,不可能解答的问题也随之而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无限的宇宙它如何存在?换句话说,有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容纳这个无限的宇宙?因此,同样回避不了对于宇宙之外的那个“外”以及宇宙存在于其中的那个“中”的追问。于是,便有了宇宙既是有限的又是无穷尽地无限的“科学解释”,尽管拿不出任何科学证据。
或许,无限都是不可回答的,人只是因为自身的有限,才绞尽脑汁想去回答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人真是一种因为有限而显得无限有趣的动物。
曾经在一个权威性的某伟人传记中读到过这样一个故事:某次内阁会议上,他长久一言不发,两眼望着会场上空沉思。大家在畅所欲言地热烈发言、讨论之后,终于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大家猜不出自己的最高领袖在想什么,会场一时沉静下来。又过了好长时间,他开口说话了,两眼仍望着空中:一万年以后宇宙会是什么样子?人们愕然,没人能够回答。这句提问与会议议题毫无关系啊!
这个故事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他思考的正是“无限”的问题。
或许,对于无限,我们所能做的正是这样,不是回答,而是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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