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走进我的躯体
沈天鸿
野蓼在弦月下模糊一片
辛辣的气味
震动的月光
衰老的杨树林,虫蛀的树干
柔弱已被风吹裂
但今晚没有风
今晚只有我,倾听野蓼那边
沼泽中潜鸟的呼喊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慢慢走进我的躯体﹡
弦月猛然一抖
夜云散开
野蓼,开始带着它的辛辣
越过空寂的苍茫
1992.10.15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诗句
七星宝剑:
在和一个朋友讨论到古典诗歌在什么时候深入到不能再深入的时候,朋友说,我的办法就是用典。用典在古典诗歌里面很多很多,以至于不用典的诗歌在一些人看来成了肤浅的另一种认知。
这种说法一定是有失偏颇的,这和宋以来尊崇老杜不无关系。在我看,用典与否完全看是否需要,诚如我的朋友说的,用典有的时候确实能够使诗歌更加的深入,注意,得是内容需要,不是形式需要。而且,用典要用于无形,才是最高级别,按王国维的说法,用得有形,让人不能从字面就感到深刻,就是“隔”。我们在这里如果并不知道作者用的是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的诗句,作者也并没有告诉我们他现在直接用了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的诗句,我们一样可以感觉到“我慢慢走进我的躯体”是很沉重的,为什么呢?因为他上面单独一句“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横亘在那里,使得上面的内容收束到一个点,下面的内容由此展开。如果我们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这首诗歌开始到结束都一再用非同一般的激烈字眼,由“野蓼”而带出的气味“辛辣”,由“辛辣”而产生的月光被“震动”,“衰老的杨树林,虫蛀的树干”的柔弱被“吹裂”(注意这个“裂”字用得痛楚),一直到“潜鸟的呼喊”(注意“潜鸟”是看不见但声音在那里,注意“呼喊”是一种激烈的叫声),这些,构成的画面都是激烈的,然后,作者嵌入独立一句“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在这样的状况下,“我慢慢走进我的躯体”,是另一种“潜入”,“潜入”以后是大幅度的扩散,就是将我像野蓼一样地扩散,就是我带着野蓼一样的辛辣,“越过空寂的苍茫”——这就是作者为什么要用“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的原因,因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是当代瑞典最杰出的将象征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融为一体的诗人,他是使苍白在独立的白色墙壁显出更加苍白的诗人,他是能够将寂寥嵌入寂寥,忧郁嵌入忧郁的诗人。这样来看,这首短诗可以说是相当深入地运用了这个典,使诗歌向更深处扎入。这时,你得点上一根烟,默默地看他最后两句:
野蓼,开始带着它的辛辣
越过空寂的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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