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马在深夜归来，蹄音落满寒霜
河流不睡不醒
忧郁地闪耀，树林后面
草已割过多次，镰刀和草
现在都在黑暗深处休息
风吹过空地，马厩的门
一次次被风摔响

什么东西更近了。马站住
鼻子触到泥土
光亮从云层中闪出来，短暂
强烈，然后是长久的盲目
空中的叶子，边枯边落

这里，那里
马从自己的眼里推开栅栏
马认识牲口槽
认识一点儿家园的生活，它回来
用血耕耘过翻动过的大地冻结
没有什么血不能长出庄稼
也没有什么血  不能变成石头

马拒绝仰天长啸。生存
需要沉默

                      1989.12.22 夜

七星宝剑：

    有的时候我不愿意阅读沈天鸿的新的作品，这个作品不管是写在上世纪80年代还是本世纪昨天。并不是我一定要写些什么才不愿意读而是变成读了以后必须写些什么，不写下来就不能算是阅读过了。阅读的不愿意来自沈天鸿迫使你思考，迫使你不断地琢磨他为什么用这个字眼，比如上面这个诗歌中的“盲目”。
    细腻。沈天鸿用字惜墨如金，他往往在一个简单的词语里面将正反两个方面表达彻底，前缀和后缀在这个词语两边无限展开，比如“不睡不醒”“边枯边落”。如果我们不注意这些字眼所带来的暗示和张力，你读沈天鸿会变得浮于表面，而你一旦切入进去，诗歌就引领你走到它自己所能扩张的面积，这个面积很好玩，他可能在说这一面的时候背景是另外一面，比如，现在他写了一匹归来的马，在第一段“蹄音落满寒霜”的另一面是什么？在第二段“强烈，然后是长久的盲目”是说刺眼的光芒之后是一片昏暗，然后在第三段你可以看到我们终于看到“没有什么血不能长出庄稼”，这时，接下来的这一句恐怕太重要了，就是“也没有什么血  不能变成石头”,他把此前的，就是另一面的击杀掩藏了。
    因此，最后的两句，是所谓的点睛之笔，也可以说是“露出了马脚”。也就是说，“沉默”的生存比之于“仰天长啸”还要艰难啊。
    沈天鸿几乎没有一首诗不是在用力向他所能达及的各种边缘奋力扩张，然后我们可以看到以他为中心的这种扩张有如光源向四周的辐射渐渐回到光源本身，构成了一个宇宙。
    我现在还没有收到沈老师已经寄出的他的《现代诗歌三十讲》，但我从他的这些作品里仿佛看到了他的理论坐落在泰山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