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老水车

不再回来，那些从水叶上
沉重地爬上高坡的水
它们永远不再回来
老水车嘶哑的转动声
使夜的阴影
飞溅
刹那间变亮
梦见薄薄的土层下面
赭红色的山岩

禾苗在生长，它们的根勉强能够
使它们站立
从下往上流的水
吹动所有世纪所有干旱的风
车水人默不作声
车水人站在高坡上又在高坡下
老水车缓慢地旋转、旋转
在夜里，黑暗就是天空

路途遥远，老水车
和所有更深地埋在黑暗中的
东西
都住在水的外面

                 1988.12.11

七星宝剑：

    不论沈天鸿的散文写得如何好，不论沈天鸿的理论有多么深厚，甚至，不论沈天鸿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有怎样的造诣，我要说的是，沈天鸿首先就是一个现代诗人。

    我说的现代至少包括下面三层意思：

   一，现代忧郁气质。沈天鸿的诗歌绝没有那些轻飘的时代赞歌也没有愤世嫉俗，他总是从一个很小的方面展开，着力挖掘那些很小的地方所能蕴藏的具有时代感的忧郁，这里，“老水车缓慢地旋转、旋转//在夜里，黑暗就是天空”，体现了我说的这一点；

  二，现代诗歌感觉。古典诗词或许以一字的凝练击穿通篇的主旨，现代诗歌以面来引领深厚，这里：“老水车嘶哑的转动声//使夜的阴影//飞溅”这样的描述，古典诗词是没有办法达到的。顺便说一下，喜欢古典诗词的朋友没有理由贬低现代诗歌，信口贬低的都是不懂诗歌的，正如喜欢现代诗歌的朋友没有必要说古典是枷锁是桎梏，那是他或许还不具备古典情怀。 

   三，现代诗人质地。我说的现代诗人不包括五四以来的那些呐喊，不包括政治抒情诗人，几乎也不包括80年代后的朦胧诗人，我说的现代诗人，就是具有时代责任而以诗歌为己任并在不断探索诗歌的技艺的同时具备诗人的骨气。这首诗歌的最后一段可以证明诗人的回旋曲式将空阔展开以后的种种慨叹缓缓递向世界。

  初冬山巅植树

遵照命令，我们来到这儿
掘下这些坑
铁镐撞击
石头走出地面，瑟瑟缩缩
一度趾高气扬的回声
但它们不会垮掉
它们拒绝一切扎根的力量

仍然滴水成冰

树苗在这个世界
另一个地方长着
它和我们一样蠢

这世界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疯狂
掘下这些坑后我们匆匆离去
乌云低垂，僵硬
栽下树苗是另一些人的事
它们尚未接到命令

               1989.11.13晚植树归来

七星宝剑：

   我相信作者在挖坑的时候就在构思这个小作品，可能首先想到的是

树苗在这个世界
另一个地方长着
它和我们一样蠢

    这个作品最后回旋到开始，而主人翁换了，后来再一想，也可能是我们再一次接到命令，也可能当初并不是我们接到命令而我们将在植树的时候接到命令。作为诗歌，这首诗的表达稍稍有点干涩，作为强行揿入进去的思想，在我看，很有必要一再体会个中传达的物我的双向无奈。是不是还有进一步滋润的必要，还是特意这么弄，免得枝叶太多反而影响思想的表达？下次到安庆去一定要当面请教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