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灵公该不该死

    公元前６０7年，是晋国的不祥之年。

    当了十二年国君的晋灵公有些腻烦了，他想找更多的乐子来填充每一天。开始，他拼命装修房子，把宫殿搞得雕梁画栋，那当然是以增加百姓负担为前提。后来，他又研究起弹弓来。可以确认，他喜欢上了弹弓，尤其喜欢看见别人躲避弹丸的动作。于是，他会经常用弹弓考验卿大夫们的腿脚功夫，躲避不及被击中，只能怪自己。

    大概是夏日的某一天，大臣们正准备上朝，忽然看见国公的侧门里，一群宫中女人抬着簸箕出来，看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寻常的东西。当时，大臣的首脑是赵宣子，名赵盾。他到了近前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因为簸箕里伸出一只手。宫女们告诉赵宣子，这是灵公的烹饪师，因为没有把熊掌蒸熟，灵公当场打死了他，并进行了人体解剖试验，现在准备扔了。

    赵宣子和大臣们感到了恐惧，如此对待生命谁不恐惧？他们向晋灵公提出谏言。晋灵公先是躲避不见，最后没有办法，答应以后改正。赵宣子表示肯定，说出了千古传颂的话：“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结果呢？当然没有改正，晋灵公依然故我。赵宣子只好频繁地提出谏言，搞得晋灵公比杀人还烦。

晋灵公决定除掉赵宣子。他派了一个杀手叫鉏麑，大清早前往赵宣子家准备行刺。到了赵宣子家，看到赵宣子已经穿好朝服，正等着上朝时间的到来。如此恭敬地对待朝政，鉏麑大受感动，心里说这可是国家栋梁啊。杀害国家的栋梁是不忠的，但是不执行君主的命令是不信的，鉏麑陷入巨大的内心冲突之中。最后，他选择了自杀，一头撞死在槐树上（触槐而死）。

    杀手太多情，晋灵公决定亲自动手。他招赵宣子来喝酒，暗中准备了刀斧手。喝得差不多了，晋灵公对赵宣子说：听说你的剑很锋利，拿出来给我看看。赵宣子正准备起身拔剑，忽然赵宣子的护卫提弥明跑了进来，对赵宣子说：饮国君的酒超过三爵是非礼的。上前扶起赵宣子就走。晋灵公放出猛犬来追，被提弥明扭断了脖子。晋灵公的刀斧手一齐出动，提弥明寡不敌众，力尽而死。

    就在赵宣子危在旦夕之际，晋灵公的一个刀斧手忽然调转枪口，挥舞长戟掩护赵宣子撤退。赵宣子一边逃跑一边问：阁下是谁，为何救我？那人也不报姓名，只说了一句：翳桑饥饿人。赵宣子于是得以逃脱。这是怎么回事呢？多年前，赵宣子在首阳山下经营自己的田地，就住在翳桑那个地方。有一天，他忽然遇到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他的名字叫灵辄。于是，赵宣子不仅给他饭吃，救他一命，还为他的母亲准备了一份粮食。灵辄后来成了灵公身边的武士，关键时刻救了赵宣子。

    不久以后，赵宣子的弟弟赵穿发动军事行动，杀死晋灵公。赵宣子开始选择逃亡，但是没有到达国境又改了主意，返回国内。后来，在赵宣子的主持下，从周接回公子黑臀，并立之为国君，这就是晋成公。罪恶的晋灵公虽然死了，但是在这次事变中，赵宣子应该承担什么责任呢？当时的太史名叫董狐，写到“赵盾弑其君”，并在朝廷上向大家宣示。臣下杀了君主为弑，跟后来的谋大逆罪行差不多。赵宣子自我辩白，不是这样的。但是，董狐更强有力，说你身为正卿，逃亡的时候没有越过边境，归国以后没有讨伐乱贼，不是你是谁呢？赵宣子没有办法，只好引用《诗经》来自我解嘲，说我是因为热爱这个国家才遭受了这样的冤枉啊。

    然而，赵宣子并没有杀害董狐，以至于后来的孔子还赞扬过董狐，说他是“古之良史也”。大约因为赵宣子立了晋成公，他政治上无所畏惧。何况晋灵公确实罪恶多端，杀晋灵公有不得已的理由，所以赵宣子仅仅是自我感叹，并没有去追究董狐。

    那么，晋灵公这样的国君该不该死呢？这个问题董狐并没有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