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手术(三)南京赏梅
(2018-06-22 12:44:56)分类: 此情不待·父亲 |
先是找到一家家装公司,一应装修谈妥后签了装修合同,我隔三岔五会去看看装修进度和质量,每次去都会遇见父亲在,施工的工人说,你爸比你还上心呢,他每天都来“监工”。
日子按部就班地安稳而庸常,三月的时候,突然特别想念南京的梅花山。
于是在电话里告诉他,我想念梅开如海的景致了,想念那株情人梅,想念绿萼和宫粉,想念我误入摄影爱好者的镜头时,他们回以我那么和善的笑容。半小时的通话内容,一直在说梅花。
他再打过来电话的时候,告诉我票给订好了,即日起程。
然后通知父母,他们一边惊讶这突如其来的行程,一边开心地收拾行囊。远处总会有另人期待的美景吧?那美景会先于行程在脑海里美成被自己虚构的样子,越接近目的地,梅花就越烂漫。不止我是这样,父母也如此,他们在路上一直在问我关于梅花山的种种。
刚下飞机,迎面而来的是一场春雪。
母亲在一旁叨叨着,这还如何赏梅。父亲则说,梅雪精神呢!到酒店略安顿了,我们便急着赶往梅花山。
车子刚拐过弯,就看到丛丛簇簇的梅花,烟雾般笼罩着钟山一隅,颜色由白及深粉交叠氤氲着,视觉的冲击往往如此,当一个色系里的各种颜色里略微参杂着一些其它色系并成规模地荡漾在眼前时,词语在一瞬间会短路,短到只剩下一个字可以表述:美!
前一段时间,微信上流传一个段子。说,当别人看到美景时只会一味地说,哇!太美了!忒TM美时,你悠哉悠哉地说:秋水共长天一色,孤鹜与落霞齐飞,高下立现。
转而想起王国维的三种境界论。
当和我的父母立于花海里时,我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妈,美吗?妈连连颔首说,真美,真美啊!我又问爸,美吧?爸微笑着说,大美!略顿顿后说,回去要写在传记里。
然后会有现成的梅花诗流淌过来,它们正被在前面奔跑的我们的孩子们吟诵着,再然后,心里就生了诗芽,一个句子,一个词借着这片景致苏醒过来。一首小诗就诞生了。
女人天生爱拍照吧?母亲早择了喜欢的角度让妹妹给拍照。最是在那株情人梅前,父母站好后,我们姐弟仨个各从不同的角度给他们拍照,父母被这场景逗乐了,他们不知该望向哪个镜头,总觉得每个镜头都望到才不算辜负我们。嬉闹一阵子后,发现父母头上、肩上全是雪。
“君埋泉下泥锁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我们不过是这尘世间暂时寄宿的过客,早晚都会与这树树梅花一样,飘零凋落于泥土之中。突来的这样的想,望着梅树下灿然而笑的家人们,着实是一种愧疚,尤其于白雪萦头的父母。
雪花恣意地纷飞于梅林之间,我们或者捕获一朵被雪覆盖的梅枝,或者抓拍一帧母亲为父亲拂去发上雪的时刻,这稀松平常的温情于家人,我以为再正常不过,我那时担忧的是那句“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现在想来,那样的担忧是件顶遥远的事情,远到你根本无法预知为人子女一场,与他们共一路途时,是不是时光就是安安稳稳地,与自己对他们所期望的永是平安年岁那样的静好。我愿意将自己的路折返一下,为他们接上一个可以无疾而终的通途,当生命仅成为物质的一种消亡时,其余的仍可以在以后的光阴里含苞待放于梦境之中。我愿意。
但不是的。一切都不是按照人的意愿来行进的。
父亲有一颗充满着诗性的心,母亲则属于那种将实际的自己安放在一个实际的日子里的人,但这并不冲突,因为母亲一直用仰望的姿势欣赏着父亲的诗意,父亲则用妥帖的目光,近乎纵容着母亲的所有哭与笑。
梅花山是我的念想。父母满足了我之后,接下来当然要陪着他们转一转南京其它的一些景点。晚上转秦淮河的时候,与母亲她们走散了,于是电话约好在南京贡院门前聚,父亲走的有些累了,寻一个花池子边上铺了一张宣传单坐下来等。我坐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话。身边人流如织,灯光如昼,夜色下的秦淮河畔别有一番景致,这边的贡院,那边的秦淮八艳,是游人们喜闻乐见的谈资。
等了一刻,仍见不到母亲她们的身影,想必在哪处好玩的地方停了脚步。
和父亲坐等的时候,父亲突然问了一句,你原来南京的房子离这里有多远?
我说,忘记了……
父亲哦了一声。
然后低声嘟囔一句,南京真是座不错的城市,都是为了我……
我紧忙打岔。我知道父亲心底又起了深深的歉意。
晚上回到酒店洗漱完后,敲开父母的房门。
父亲刚洗完澡,他在照着镜子擦头发,我一骨脑躺在床上和母亲拉家常,没一会儿父亲收拾妥当,他转过身问我明天的行程是如何安排的,我却突然地,从侧面看到父亲那隆起的腹部……怎么又隆起了?
心下一紧。
第二天悄悄和母亲说了自己的担忧,母亲叹了一口气,说,我早就怀疑了。瞬间,我觉得整个人都掉到一个黑咕隆咚的无底洞。余下的行程里,再无心思。
回到家后立即张罗着带父亲去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后,整个人都紧张到极点,离最后一次复查,不过是半年的时间,怎么会是这样。
接着订了去北京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