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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的文字江湖

(2018-06-11 15:02:29)
分类: 未及言说·青春
夫子的文字江湖
之二

夫子是绰号,他是我们单位的一位业余码字者,常有诗歌短文在当地杂志报纸上发表,也算小有名气。
对面的房子里住着一群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他也住在对面的房子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总见他穿件白色的T恤站在窗前向外看涌向食堂的人们。我常打趣他:“哪个又入了你的视野,哪个点燃了你灵感的引信?”

他会先用他惯有的台词回一句:“我笑傲这里的江湖太久,我想金盆洗手……”然后我会接他末了的一句往下说:“可是,与我相濡以沫的唾沫——我被他们的唾液绑架了。”

是不是听一个人这样说话挺新鲜的?我起初遇到他的时候,心里直呼:“这人有病吧?!”但处久后发现,他实在太有意思了。

适逢一个周末,林珏她们去街里乱晃,陈子菲说让我陪她去还她借夫子的一本书,我们敲开他的房门见到他时,说他篷头垢面一点不为过,头发像乱草,胡子一瞬间让他沧桑了好几岁,见到是我们,他随即做了一个夸张的“有请”的动作,我们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他写字台旁拉了凳子坐下。

陈子菲说:“插上稻草更好卖一些,多少钱一斤合适呢?”
“抬爱抬爱,老朽这副皮囊白送你吧。”
“那快收拾收拾跟子菲走吧。”

他就真的从床下拽出他那个四处是口袋的牛仔背包,三下五除二将床上几件衣服塞进包里,并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慢慢往子菲身边蹭。

我们大笑,夫子说:“我要能被装这个包里就好了,可以随时与你启程。”
子菲斜睨着眼望我,半晌说句:“送给你吧。”
我表示谦让,我们于是推来推去的,最后我说:”还是退货吧。”

他写字台上铺满了稿纸,稿纸上横三斜五地躺着他刚创作的短诗。
“夫子,又有这么多新作啊,先睹为快了。”
我随便抽出一张,见到题为《归隐》的一首,便念道:

一盆清水,如何洗去我半世的江湖
跃马横枪的时分,已然镌刻了一世情仇
山不是山,我不是我
归隐的冲动,不过是感动自己
慰藉他人的最好托辞
……

“你不是不喜欢武侠吗?”我说。
“但这不影响他将自己想成是英雄,他的英雄梦想。”陈子菲说。
“你怎么突然和夫子一个口吻说话。”
“只要踏进这门,说话莫名会变得不正常。”
“嚯,我有这本事,二位女侠在上,受我一拜。”他拱着双手给我们做了一个大大的揖。他自己也乐,眉眼间挤满了一个词——“灿烂”。
陈子菲将书放在桌子上,随手翻了翻杂乱无章的纸章说:
“怪不得你喜欢写诗,你本身就是诗。”
“这话太有禅意了。”我说。
夫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有些诺诺地说:“我不是有意要变成特类。”
“诗人本来就与众不同。”我脱口而出。
“嗯……可是我想做一个大同的人。”他顿顿,又说:“不怕你俩笑话,我可能有人格分裂症,脑子里总有另一个声音,是我无法控制的。”
……“好在,我最近突然觉得生命是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每日有所惦,每夜有所念。”

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所以接不上话。陈子菲在故意打岔,一会儿天气,一会儿衣服,继而大声说想吃他袋子里的那几个红苹果。

夫子拿着苹果去洗,陈子菲冲着我用食指戳着自己的脑门说:“他这里是不是有问题,怎么感觉他说话怪怪的。”
我摇头,又点头。
陈子菲凑近我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想起了谁?”
“谁?”
“海子。”
“啊……”

这时夫子洗好苹果进来了,他将两个品相好些的递给我们,自己吃那个剩下的。

“咔嚓”,他咬下一大口,声音清脆,我看见苹果的断面溢着果汁,甚至能看到深黄的糖芯洇在果核的周围,他中指掐住苹果的底面,拇指掐住苹果的上面,我没看出他吃苹果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并且,凭他的吃相,任人怎么也不能将他与海子联系在一起。

我们临走时,他对我说:“听说你喜欢金庸。借你的金庸给我读读。”
“你不是从不读武侠吗?”
“我想‘习练‘一下你说的那招‘亢龙有悔’。”
“干嘛?文字横扫江湖还嫌不够?要动武?”

又过几天,傍晚的时候,我们几个散步,突然看到夫子站在二层楼顶,光着脊背,一边用手摇着他脱下来的白色T恤,一边狂喊:“我要让全世界知道,我为你而生!我为你而生!”

望着他,瞬间觉得心底那个忽隐忽现的“我”被他蛊惑出来,我站在原地想要跳起来,也想大喊,想有与他的近乎疯狂的举动相呼应的冲动,他看到我们一直在看他,又幕剧表演般地说:“我笑傲这里的江湖太久,我想金盆洗手……”

这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的那些“江湖弟兄”有人拿出脸盆在底下“当当”地敲起来并高声说:“我去给你打水,沸水,足以解你此刻之疯毒。”
有人说:“唾沫唾沫上!”
有人叼支烟,仰着头冲着他的方向徐徐吐着烟圈,说句:“夫子犯二了。”
还有人将手放在嘴里打起呼哨,呼啦啦一大片人都围观着他。
一眨眼功夫,楼顶不见了夫子,再有一会功夫,他趿拉着拖鞋,穿着他那件白T恤已经站在我们面前。

后来听说,夫子睡眠不好,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会抽烟,用烟头将稿纸熏洞,一个洞接着一个洞,后来索性发现了新的玩法,熏一个字,或者一个象形,但多数时候是他在创作,然后那些所有夜里的睡不着,都变成铅印的字,那些字里行间,我们都读得到夫子本人。有时小诗温情,竟觉得与现实中的他恍然隔着几世,有时小诗隐晦,让人猜想,他的心里大约住着一个谁。

单位的医生说夫子患有“臆想狂妄症”,夫子并不否认,甚至乖乖地在他那里连着打了一个月的B12,他形容说,看着那针管里粉红色的药剂被推进自己的身体时,会想到自己的细胞被强行注入新的元素,痛并快乐着。

那一个多月夫子果然消停许多,这里的“江湖”也归于另种庸常与安静,杂志和报纸会不定期地寄过来,我却隐隐觉得,夫子或许在酝酿另种“江湖。”

又过些日子,有一天发现宿舍原来“女宿舍”的门牌被换掉了,换成了“葵未央宫”,我们大抵猜得出是对面那群“异族”所为,但为啥被叫做“葵未央宫”却不得要领。

直到有一天,见到他的一首诗《葵未央》:

我竟不知道,白色的云和蓝色的天空
借一片葵海巧夺了我的流年
如果说,无法解救是宿命
那么,我那些相濡以沫的字词也是扯淡

我竟不知道,暂时搁置的的那双眼
又嵌进了十三双眼
你们分明是我的江湖,我不过是影子

对于夫子的情感世界不甚了解,但当读完他的一篇自传性质的小文后,我不禁感叹,这才是那个至情至性的真夫子。我们不过苟苟于世,有时候的哭和笑都带着伪装,偏偏有个夫子,用真魂一般的模式来与他周遭的世界去碰撞,他好不容易开启一扇门,光和热甚至来不及漫延,那扇门又被“呯”地关上。某种意义上来讲,凡人如我等,能够选择静下来学会欣赏生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要谈用魂灵真实地行走于世间,可见夫子,他的孤独没人懂,也没人能懂。

大约半年后,他辞职,回到家乡,专心与他相濡以沫的文字相依为命,他是想用诗歌来喂养他的余生吗?有人说他真的疯了,单位的大夫还是那话:“他有臆想狂妄症。”那他到底在臆想什么?又要狂妄什么呢?

他临走的时候,还我那本《射雕英雄传》,他说:“亢龙有悔”果然是好招式,说着,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画了一个圈,左手托住右手手腕用力推出去,并用嘴配合着发出彰显他内力深厚的呼啸声。
全宿舍的人笑倒。

他又说:“我笑傲这里的江湖太久,这次我真的要金盆洗手。”
“可是你的唾液把你绑架了。”我们几个一起说。
“就在昨夜,我说服他们,我被松绑了。”

他走后没多久,他的室友收拾他的写字台,见一残诗,午饭的时候,他室友说:“发现被夫子遗弃的一首诗,你们想听吗?”于是食堂响起筷子、勺子敲击盆碗的声音。“听好了,我来给大家念。”他清清嗓子,大声读到:
“题目是亢龙有悔。”

亢龙有悔,我无悔
盈不可久,是因为它的身体里没有消息
没有可以储存的身份和马匹

我无悔
因为我无需动用江湖
风雨就会在自家的屋檐
描摹出人间别样
……

其实,我们谁也不知他要表达什么,只是他营造的某种氛围让人若有所思,我还在回味着他的“无需动用江湖”时,他那兄弟说,要披露一件惊天大事。
他们早乱成一团。

他那兄弟说,夫子曾与他们在一起,以宿舍周围那片葵花为基调,为我们每个取了一个名字,当然有人在取名字的过程中用了暧昧或者略显下流的字眼,但经夫子的那支妙笔修改后,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变得灵动而唯美。她们都争问自己的,他那兄弟将那首《亢龙有悔》翻过来念道:

眼下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为你们命名:
你是葵巫,她是葵若;你是葵影,她是葵斯
你是葵颜,她是葵易;你是葵吟,她是葵智
你是葵小风,她是葵琥珀;你是葵裳,她是葵小念
干部姐姐是葵玲珑
……
我将诗要过来细读,一数,十三个名字,恰好是所有的我们。
想起初来报道时我穿着白色的短裙,浅蓝色的T恤,想起那株向日葵上的墨镜,想来,我们早入了他的笔墨,朝朝夜夜地在不经意间翻腾着他的江湖。

当他兄弟的目光遇到我时,用手指着我说:

“葵巫!”
“天哪!妖精吗?”

自此,我多了个名字,叫妖精。
自此,夫子的那句“我笑傲这里的江湖太久”成了所有人离开这个单位时的必修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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