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愈

分类: 我自倾杯·随笔 |
鱼身的一侧掉了几片鱼鳞,隐隐看到露出的肉,我心一紧,忙不迭地恨自己挑鱼的时候不够仔细,看它精神尚好,在水里上下游着,决定拯救它。
先在鱼缸里按比例投放了盐,两天后,发现见效不大,于是开始在鱼缸里投放黄粉和各种杀菌剂。一段时间后,发现伤势更甚,肉泛出红色,伤口又大了。
干脆去药房买了碘伏和棉棒,将它捞出来,自行给它上药。看它蹦来跳去的,心里发怯,如何也下不了手将药涂在它的伤口处,于是唤过孩子,将它摁住,狠心将药涂到患处,然后呆着看它离了水后挣命般地跳,它的不顾一切和我的惊慌交织在一起,那与它相濡以沫的水,它的呼吸,还有它伏在盆里大口喘气的样子,这个时刻它是不是生出了绝望和悲凉,我心里默默地说,小鱼小鱼,再忍十秒钟,药稍稍浸入肉里,我就马上放你入水。
一连上了三天,伤口更大了。
母亲说,将它捞出来单独养吧,别传染给别的鱼。我说,这么多天了,要传染早传染了吧,如果它活不下来,最后的生命也别让它太单了,混着养吧。
其实,我有想,活不活得下来,估计要看它的造化了,再没去管过它。
转眼三四个月过去了,如今它依然在我的视野里自在地游,有时候分不清哪条是它,等它转过身来,那隐隐的伤口朝向我时,我才能确定是它,然后静静地看它一会儿。
前几天母亲来,特意询问那条鱼。
我们站在鱼缸前,我指给母亲看。母亲诧异地说,原来那么严重的伤,如今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这条鱼的生命力真强。
我偷偷瞧母亲看鱼的样子,她的悲痛曾经溢满了父亲去世后的第一年,她总想借着冥冥的梦境与父亲团聚,可是梦中偶尔的相见,换来的是第二日更加的伤情,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谁能赐给母亲一剂良药,用来撑起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我动用所谓宿命的学说试图让母亲放下,也穷尽所有带有安慰色彩的词语安抚她,但母亲还是终日以泪洗面。
再后来,我要么陪着一起落泪,要么静静地听她倾诉。
不知不觉中,父亲去世三年半了,她已然按部就班开始了没有父亲陪伴的另种生活。
我们在她面前依然避而不谈和父亲有关的所有话题,她的话锋里若牵出父亲,我们势必马上转移话题,不痛不痒地说些家长里短,她的话被多次打断后,有时候也会生气,我们便佯装是不小心打断的。
前几天有一款新式军装的美图拍拍疯狂地被发在微信的朋友圈里,傍晚的时候,突然在自家的圈子里看到妹妹发的军装照,仔细看吓一跳,分明是父亲。我赶紧语音妹妹,斥责她为什么在家人的圈子里发父亲的军装照,母亲看到后会有多难过!
话音刚落,母亲发来语音,我听出她极力地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你妹妹和我在一起呢,是我让你妹妹P的你父亲的军装照,这有什么呀,我只是想看看你爸穿上新式军装是什么样子,再说,家里那么多你爸的照片,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可是,我分明听出她哽咽的声音。
放下手机想,母亲目前的状态,明显不同以往了,我能感觉到她在我们面前尽力表现出的平静,虽然有时候是装出来给我们看的。
又想起她从前被伤痛打劫的时日,想她在夜以继日的时光里,如何努力地用不为人知的一种方式敷住伤口,那么多个夜晚,她守着自己残缺的日子,一个人数着她细小的幸福和忧伤。
其实,所有的人最后都似那尾鱼一样吧,驮着生活里散不去的悲伤,一边咬着牙在水里游,一边慢慢接受时光对于伤痛的另行馈赠——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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