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我自倾杯·随笔 |
小区门口有一簇繁茂的竹子,每次出门都会下意识地与它对望一下。
无风的时候,它很安静,安静得让日常生活中琐碎的心心念念也了无声息起来,那样的一种时刻,灵魂是自由而轻逸的,攒起的眉头与生风的两肋,瞬间和解,思想有一晌是无我的,用时下流行的说法,贪欢也好,虚度也罢,我更倾向于是一匹善于逾越的白马,在竹子的另一侧突然地,停住了四蹄。
前些年,地下管道出现问题,维修师傅们敲定出现问题的位置恰好在那丛竹子的下面,他们便拦腰齐刷刷地将外围的竹子砍去许多,它们横七竖八地被扔在地面,我经过时,看到它一节一节突起的骨骼被放倒,还有刚刚萌发出的一些细枝嫩叶。
心里觉得可惜。但当涌进街道上车水马龙的阵势中时,这情景便抛到脑后了。
前方有刮蹭,所有的车子都被截流,这时的等待容易让人滋生烦躁,我选择打开电台,听那两个主持人在播报时时路况时偶尔的斗嘴,背景的轰笑声那么不真实,而略有戏说成分的各种事件撞入耳朵时,还是会紧了眉,快速思考一番。
忙完事情回转时,一入小区门口,马上又想到那一片竹子。
转过弯道,却发现只剩下几支立于风中,看得见叶片随风而舞,却听不到簌簌于风的声,突然觉得像是有人将我的一个梦给掏空了,那匹白马不见了,竹露未及滴成清响,连吟吟于窗的想像也被剥离殆尽。
我看见有个妇人将粗细均匀的竹子剥去多余枝叶,一根一根捆扎起来,说明年用它们给小院里的黄瓜豆角搭架子,还有几个孩子,在被砍倒的竹子上面上下蹿跺着玩耍。再抬头,原是隐隐于竹叶间的房舍,现在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我从前一直想窥探到它真实的样子,现在突然完全呈现在眼前,好像彼此都有些慌乱,心下想,它原来是这样的啊……
地面被挖了一个大坑,管道露出来后,又发现问题不在这儿,于是顺着管子的方向继续开挖,直至路中间,才找到问题所在。路面上渐渐堆起土石杂屑,有人嘟哝说,前几天不是刚回填好吗?怎么又挖开了?
父亲极喜欢竹子,对那片竹子的意外之灾,他也显露出惋惜状。于是那天我突然做了一决定,让师傅们挪了那一小撮竹子在我的房前,当埋种好后,仿佛已沐到日后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般的景致中。当时正是深秋,对于它能否成活,师傅们都报以不乐观的笑,我却信心满满,以至有一段日子,它成了我生活的一个部分,我在心底悄悄说,你若赠我清阴,我必报你幽念。
转眼入冬,眼见有的叶子干枯,僵硬地斜在枝间拉扯着风,竹竿有萎黄的意思,现在于它,不是一掊清水的问题了,我只希望它能捱过这一冬,披雪如衣,迎寒不伤,可那一首首诗里总是重复着说,关山路远,锦书难托,徒徒望穿秋水,苍凉感漫上心头,越觉得这个冬季比以往更加的漫长。
还是他有心,找了一大块彩条篷布,上下环绕地将它们包裹起来,只露出些许叶梢,下面用土将彩条布压实,忙完后他拍拍手上的土说,这样成活的机率大些,我们也只能帮它这些,越不越得过今冬,就看它自己了。说完他双手插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我在一旁静静看他,突然发现,那个当年的小伙子,后来,就变成了今天的样子,他愿意从从前的奔忙,到如今肯为一株花草弯下腰,消磨时光了。
那天,天空湛蓝,内陆的城市也不乏优质的空气指数,虽然二十四节气的名称离年轻的人们越来越远,许多的农事和夜间围炉夜话常被落空,好在有一种叫做岁月的东西,在人生行将一定的时候,让人们得以重新学会一种认知。
现又入冬,草木萧瑟。突然对冬季敏感起来,是因为久封的一些事情发酵升腾了吧?神思一恍,有竹在灯影下摇曳,有人在路口相遇,至于情节如何延展,那是后来的事。
这丛竹后来,在第二年春天,我们小心翼翼拆去彩条布。
再后来,就是如今,那一小撮竹子已变成一大片,掩映在楼与楼之间。
到最后,一定是有风婆娑着竹,有露晶莹于竹,有月色斑驳着竹,有时光荏苒百千回后,许多人内心生出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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