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 迹

分类: 我自倾杯·随笔 |
前几天送母亲回老家,中途经过父亲的村庄。
两座山将父亲的村子严严实实地挡住,从那座山脚下延伸出来的路依然是粗糙的,上面只简单地铺了些碎石灰渣等。
母亲早就不能自已地掩面而泣着,我不敢露出些微的啜泣声,因为一个小小的哽咽声,都能将母亲带进无比哀伤的境地,她那揪心的哭声,一度让我有万劫不复的压抑和惶恐。胸腔鼓胀,涕泗滂沱,任是千呼万唤,父亲也回不来了。
今年,那座山被环剥着种上了庄稼,一层一层,延展而上,我仿佛见到锄头上新鲜的泥土和成熟的稻谷,那些庄稼人或者抽支烟,或者喝口水,那姿势,与父亲日夜描述的那么吻合。翻过这座山,就见院落和炊烟,还有依山而立的祖祖辈辈的墓碑群,那些方言和手势,那擦身而过的骡马,此刻都有了温度,像,血液回流的暖。
路边停靠着载客的小面包,回乡的人若不肯走那段路,二三十元钱,包送到家门口。前几年,我还带着父亲走过这条路,父亲拉着车上的手环,身子一边被颠簸着,一边说着旧时候他的那些经历。父亲肤色略黑,瘦长脸,脸上的沟沟壑壑掩了他的宠辱不惊。当然,他的宠辱不惊大约是外人觉得吧?其实,当听闻有关我们所有的好消息时,他会像个孩子似的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并且逢人就讲:我姑娘快回来了!我儿子出息了!
今中午午睡,梦到父亲。
醒来后,一直在想那个梦。想着父亲穿了件什么样的衣服,他说了什么话,那个空落落的家,好像是奶奶的家。父亲在一旁点炉子,我看到正在燃烧的煤和父亲平静的脸。
心下一阵怅然。
回身摸到手机,望着满屏的图标,竟不知想打开哪个程序。
不知道母亲这两天怎么样?她留在乡下照顾年迈多病的姥姥,吃喝用度那么不方便,再加之姥姥日夜的呻吟声……于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洗了几件衣服,天气转而突变,狂风骤雨,雨点打着旋地噼里啪啦,又给他拨了电话,叮嘱等风停雨息后再驾车回转。没一盏茶功夫,雨小了,风住了,被吹断的枝条横在路中央。
我站在窗前,百无聊赖,什么事也做不到心上。一会儿想起父亲村口的那座山那条路,一会儿想起过往的梦境,双手交叠着,又想起母亲的话。她说:我小时候常问自己的奶奶,你的手背为什么只是一层皮,还长了那么多褐色的斑点?如今,我也是这样了。说完,她捏了捏自己手背上松驰的皮肤。
从父亲母亲的出生地开始追溯,一路所经之处,风俗不同,地貌不同,如果可以将这些地方连缀成线,那么点与点之间,一来,是父亲母亲被分割成的一段一段的日子,二来,是我们发散式的成长。这其间,是我们在一起的四十多年的日子。
如今,终于安逸,却无端凭添了一段人生长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