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路过老凤翔珠宝店，他拉着我径直走到柜台前。

他说要我选个手链，我望他一眼说，我有了啊，买这么多这做什么，再说，我日常少戴这些金啊银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要选一个。

我望着那些黄灿灿雕刻精美的首饰，仿佛遇见曾经的尘烟里那些一段段的曲折，在历经苦难涅槃而后的重生，或者说听到了一种在赋予它显贵尊荣的赞誉之后，声音以外的一丝凉意。

非要买吗？买了也是被搁置。

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崇尚节简，越来越笃信内心的安静才是唯一的出路。说实话，女人之间关于金银的碰撞，我比之其他的女人确实愚钝许多。而金银之爱，或可以镀出藏有刀锋的爱情，而我更喜爱柔软和朴实的幸福感，虽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仍然愿意相信，我的幸福感是可以暖热那些凉冰冰的金属和石头的。

用眼扫一遍，定格在那条花色简单，形似纤细的一条。他说不好，然后指了一条环环相扣的，我连说不好。他却执意要我试戴，戴上，我转着手腕，却是满脑子的粗茶和淡饭。我想，如果是前几年，这手链在我手腕上不知要怎样夺人眼目呢，是年龄大了些还是今年心神不济，肤色黯黄，心力憔悴，无情致，无雅思，难以与这张扬的颜色相配啊！便要褪下，他却说，就这条，我看着与你最好。我说，不好，戴着像土豪，我不喜欢。但他这次没听我的。

出了店，我有些诧异，但也没问。这么些年，首饰和衣物的添置常常是随心随性。他今天这是怎么了，还真没看出来。

上了车，发动马达，他没立刻走，说，黄金能压惊，这几年父亲和孩子让你太累了，今年又大伤情志，所以要买这样的一条，才能稳稳地压压惊，你一定戴着，一定会保佑你的。

我坐在车里百感交集，戴着它像不像土豪于我已不重要了，我幸运地悟到，原来金银之名，是可以跳过金属的属性的，是可以兜得住一瓢弱水的，是可以让爱情的利刃倒在尘间的烟火里渐生柔软的。他借金压惊一说，将一种沉淀淀的守护拴住我，仿佛感觉到，他拉着我在今后无名的岁月里看曾经煮沸的情感，笑谈无惊的日子，拨弄无澜的晴光。眼下虽有惊，虽有一些凄凄然，还好，这不会是我生命的全部。

于是我想，十几二十年后，我在斜阳里浇花，水线弧出水壶，润着一盆吊兰，儿媳在对面，不看花，不看水，只看这布衣的老太太手腕上夸张的饰物，会心生何想呢？或者，我的孙子，挨着我俩坐在灯火里，用牙签棉剔着手链上的垢，笑说，这污渍掩了您的光华。这些的假想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我该怎样细细地对孩子们描述它是带着他的使命而来，它之历劫是为我压惊而来。

我想得太远了，对于经历这回事，只相关的人才会有兴趣并且认真地去听。人们都忙着在俗世里一面拍打着尘土，一面接纳着浮埃，他人心境，不是人人都想照料的。不如切实地收回思绪，看这环环相扣的妙处，朴素真实地生活，慢慢体味有他便无惊惧的喜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