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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学 |
分类: 我自倾杯·随笔 |
一、
前几日收到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是:你父亲身体怎样了?
我知是陈女士发来的。她与父亲是病友。我们相识于北京一所中医院,她大我两岁,已手术六次,去年的十一月份她告诉我寻到一位湖北的老中医,正在尝试服用他的药。
我忍着心里的疼,慢慢回复:我父亲还是老样子……
我父亲还是老样子。
这样的回复,于她是继续坚韧地活,继续遇山翻山,遇水涉水,继续在人生纷繁的岔路口选择向左或向右。健康如我,如何将死字含蓄地对她说出口,如何告诉她残程的凶险,实在是我不能胜任的责任。虽然含蓄或者内敛极尽温情,只这温情背后隐藏着的是更多的无柰。
生与死,得悟于具体的每个人,死之于生,是必然,生之于死,可以是道,是佛,是形而上,是日日不肯将息的灵魂所向,只是,当忧从中起,对于生死,纵然问道问佛,问哲学,问你我,有时也是枉然。
二、
每天晚上关灯睡觉前,想父亲成为一种习惯。
这些天的想,慢慢从细碎的遗憾或者旧日影像里走出来,转而停留在父亲临去世前的那一夜。
那晚,我该伏在床边先慢慢试探性地和父亲探讨死亡的话题。我错过了最佳的时间和方式让父亲更加从容的面对死亡,我竟然错得这样深!
我该这样说:爸,我有些怕。父亲一定安抚我说:别怕,爸什么都想开了,人活一世,不过生死。这样,我就可以顺着他的话慢慢引导他,慢慢引向他心中至上的佛。
想起临去医院时,父亲就和我说过类似这样的话。
他说:爸很知足,也很内疚,一面看着你似儿又似女的为我奔波心疼,一面又因有你们这样的儿女而知足,假如即刻不省人事,毫无遗憾。
其实,父亲早看透了这层,只是我们一直小心翼翼。
虽然他看透了,但在这条路上,我仍能感觉到,他还是有些畏怯的,最关键的该是日夜来袭的孤独感,那种一人归去的孤独。龙应台说:“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是啊,这些的只能一个人,得需要怎样的勇气和决绝啊!这真是迟疑而又缓慢的醒悟!
三、
父亲的手稿我已整理打印好。
那日,我们坐在客厅,我给爱人读。读完屋里一片静寂,阳光褪去最后一丝亮光,窗外的榆树影影绰绰,邻居边走边打电话,落地钟声音浑厚韵致依旧。我一直望着窗外,因为我知道泪水的咸在浸渍着他的不能自已,千万条江河在他胸腔里涌动,我们都已泣不成声。
弟弟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我和小侄女说:你爷爷留下文字,等姑姑整理好给你一份,你一定保存好。她郑重地点着头。
我望着她,一阵忧伤来袭。心想,在她以后的人生际遇里,会有一个至亲的人一直缺席,可又何止于此,还会有更多爱她的人渐渐缺席,最后她也会缺席。
生命一开始就是个悲剧。我们在这场悲剧里,饰演着各种角色,在尘海里游啊游总望不到头,想回头时,岸又在哪里?
四、
母亲每天在忧伤里度日。
该劝的劝了,该说的也都说了,都没用。每日我们就是把该做的做了,默默地听她唠叨父亲和她的悲伤,母亲的病无药可医,只能待以时日。
这段时日,回想起来不知是怎样过来的。跌跌撞撞的。虽知喜也一天,愁也一天,但就是有着不尽的忧伤困扰着我。我像个落难的人,艰难地呼吸着。
入夏后,下过几场雨不记得了。
我新购的龙沙竟然前前后后打了许多蕾,上个月还在为被剪掉的花枝感叹,这些日子竟绽出更多的花蕾。生命在来不及思考,或者说生命还来不及垂悼时,就会有新的生命来约。看来总会有新的事物倍受生命的蛊惑而生长,消亡,让经历的人痛,观看的人感慨,堪破的人们仰天大笑。
五、
忧来无方,应是顽痴之疾,如我。
我想,佛初时,定有此恙,只是他具大般若智慧,故能将此忧,转悲化慈再而渡众。
我在海里,不会自救,只能等着被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