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隐忍成伤

大约八九岁的样子，父亲带着我和妹妹从姥姥家步行去大姨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山路，冰雪覆盖。我记得满坡满原的白，野旷无人，偶有寒鹊掠谷而过。一路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父亲为给我们消疲变着法儿的说笑，唱曲，行程过半时，我们累得不肯再走一步，父亲就说拐过前面那道弯，就到了，前面有卖糠葫芦的，有卖米花球的。我们嘟囔着已经拐了好几个弯了，连个人影也看不到……转眼，许多年过去了，当时的景像依旧在眼前。

如今，是他坐在途中，不知如何才能再向前一步。

他的呼吸那么轻，他浑身都充满着药的味道，那些被配伍的草药，君君臣臣地游弋在五脏六腑，白的入肺，黑色入肾，我在意念里希望佛能加持，而使药药祛疾，味味有道，从而生出许多慈悲来感化那些冰冷的、分化异常的细胞。

父亲在床上躺成一种形状，一则为痛感最轻，将就入睡，再则，让呻吟声降至最低，不至于吵到母亲。

今天我在父亲床前说，爸，你快点好起来，有个事情非你不成，爸的眼睛一亮，说什么事？

母亲出来问我什么事，我说，没什么事，我就是一说，让爸有个念想。

二、病里病外

偶尔在博上看到几篇与父亲类似的文章。

每篇我都读得仔细，每字于我仿佛暗藏生命的玄机，我像一个在稻田里拾麦穗的人，在她们的文章和病患生命的关口捡拾着希望。

末了，拾到的都是我曾经行过的印记。

起初，在各项精密的仪器的检查下，一报再报病情不容乐观。我们选择手术而拒绝各种放化疗。一晃，父亲前前后后手术四次，从零七年至今已七个年头了。

殊途而同归，每个类似父亲的病患家人估计与我一样，都会选择中医，外加修心念佛，再有气功坐禅等等，只因为这些治疗手段更温暖一些，至于疗效反而是其次了。父亲2010年第二次手术后，中药再没停过，饮药如食，烟酒俱戒，晕腥不沾。

所不同的是，他（她）们表现出来的淡定或者所谓的彼此“尊严”，让我望尘莫及。

大约是性格原因吧，父亲这汹汹之病让我越来越胆怯，胆怯到不敢看他的伤疤，不肯触及他腰身那些病变，不愿与医生再做任何更深层次的交流，更要命的是不敢哭。一切都因为越来越清楚的结果吧？

我与父亲都是俗人，我强烈地希望他好好地活着，他则一度坚强地试着活，无非让我心安。

三、佛说

爱人前几天和我说，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父亲要承受巨痛，要早有思想准备才好。

一时眼泪轰然……

昨天带父亲打针、伤口换药。

伤口如花生豆大小，深度竟有十公分左右，每次换药都是焦医生，这一路寻医下来，认识的不认识的，有关系的无关系的，终于在焦医生这里寻到何谓医者。真正的医者即医疾又医心，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种相契与温暖，岂不就是人间菩萨？

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看来，“爱”是万千烦恼之源。

哎，不如合掌，为父亲诵《佛说疗痔病经》：

怛侄他。頞兰帝。頞蓝谜。

室利鞞。室里室里。

磨羯失质。三婆跋睹。莎诃。

怛侄他。苫谜苫谜。

舍苫谜。苫末泥。

舍苫泥。莎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