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耶路撒冷的路，一直下大雨。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上帝啊，第一次来耶路撒冷，能否给我们一个好天气。

到达耶路撒冷老城区，金色的光线从慢慢散去的乌云中投射下来，给整个城市披上了一层柔美的外衣。阳光映入眼帘的一刹那，我激动得有点不知所措，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祈祷真的这么有用？而周围的人，并不知道我的欣喜源于什么，此时，阳光的意义对于我，已经不是最初他们看到的那样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东方才刚刚出现鱼肚白。我漫无目的在老城里行走。朝曦中的耶路撒冷，没有烟火气，依旧金碧辉煌，所有的房子，所有的屋顶，所有的砖瓦，都透着一种静默、肃穆和庄严。那些城墙的岩石，有些光滑，有些斑驳，但依然坚硬地矗立在那里。

车轮滚滚，一切灰飞烟灭。从残存的地基看，这个城市的壮伟完全是建立在一层又一层的废墟之上。尘归尘，土归土。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圣经里所说，在这个城市完全得以印证。

圣墓教堂，祷告的人已经开始祷告。烛光前的老妇，眼睛微闭，头上戴着黑色的围巾，表情宁静而安详。教堂里只有牧师在轻轻吟诵祷文。有人在亲吻耶稣的墓碑，有人在抚摩耶稣死去时躺过的石板。他们的脸，有一层薄薄的光，你能看到他们内心的欣喜和满足。

哭墙前，男宾区，男人们带着黑色礼帽，穿着黑色礼服，有卷卷的发辫从帽子两端垂下来。女宾区，女人们穿着长长的丝质黑裙，连脚踝都不曾露出来。他们只是面对着一座石墙，或念念有词，或默立冥想。

这只是一面在战争中遗留下来的残垣，墙上高处有枯黄的草，城墙表面参差不齐。在人触手可及的地方，所有的石头都很光滑。千百年来，他们被无数人摩挲，然后传递给无数人内心的力量。这些石头，见证了所有的绝望和哭诉。也只有石头，能够承载起这样厚重的历史。面对所有的不幸、悲怆，岿然不动。

这里是圣城中的圣城，可是死亡也曾经如此平常。疾病，灾祸，战争，死刑，贫穷，愚昧……生命像野草一样蓬勃而卑微。只剩石头。什么都不曾留下。

广场上依然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有救护车和消防车。墙的那一边，是清真寺的金色圆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你希望这一刻能成为永恒，这城市，永远像今天清晨这样，安宁，平和。

我在哭墙前站立了很久。我看到身边穿着黑色袍子的女人，那样的平静。没有欲望，没有不安，没有纠结。因为她们愿意完全相信某个神，心无旁鹜，毫无保留。这种相信，他们称之为信仰。而我们有时候，连简单相信的能力都没有。

手机响起，我知道，内心的不安，从未真正消失过。那一刻，我只是希望短暂地与这个世界失去关联。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在耶路撒冷的城墙前，面对同样静默的石头，不言不语，就这样，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你们对别人的痛苦从来不曾怜悯，所以你们的世界，依然黑暗而痛楚。”突然就想起这句话。想起地球另一端那个同样古老的城市，想起身边发生的种种。

那天晚上，在耶路撒冷，睡得很好，没有做梦。

“我们在早晨醒来，亲吻枕边爱人的脸。推开窗户，看到树叶上闪烁的阳光。这是生。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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