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松新作：阅过山岗（组诗）

 

 

乱石滩

 

一个字“乱”，乱石滩乱出了天际

又乱得那么美！那些坚硬的石头

可以随性奔跑，可以随时停住

这是点石成金的“乱”。你千石千面

从山峦的曲线开始内卷

卷出层层叠叠的面包，卷出突兀的竹笋

卷出超现实的非马非鹿。哪些神秘的手

凿出黑色的、垂直岩面上的

虎豹之心。那些蜷曲的羊角

它们缓缓张开时的真相。向星辰

向草原，向露珠捧出的魔幻

那神迹的随笔。而我的日常

正被现实乱成一团。一种交错时空

呈现出我的山脉与盆地

我的内卷与外耗，已经达成和解

被山鹰掠过的阴影隔离、覆盖、融化

           2024年12月5日

 

阅过山岗

 

不是刻意寻找，是可遇而不可求。

未被规定的情境、主题，山岗平地而起

我要瞬间的火花，我要群鸟飞越

我要露珠含水，母鹿怀胎

仿佛事上万物都高低起伏——

穿过阴天或雨天的交织，我停在雪天

让一只蝴蝶闪出它的舞姿

让一炉火捧出一道菜的香气

我要文火慢炖，以及小步慢走

都使生活有了喘息之机。

我在别处，虚构了那场穿越

星空之下，爱与不爱已不足道

“不设限的人生该有多辽阔！”

我只想打开自我的疆域

在白露未霜之时，阅过山岗

            2024年12月24日

 

          吐尔加辽

 

此刻，吐尔加辽，微绿中泛黄

蛰伏了四季的野兽，有着温柔的眼神

你起伏着连绵的野花与种植

头发微白的样子仿佛刚过中年

我怀着八千里的风声，靠近了你

巴尔鲁克山北麓的丘陵草原

和你怀抱的塔斯提河谷！

野花的地毯裹紧了我，我愿沉睡怀中

吐尔加辽，我的域内与域外

被那雪顶的返光照亮

还有阿拉湖的金色夕照

仿佛悬在天上。仿佛泪眼云雾

吐尔加辽，你的风是如此饱满

就像雪山、飞狐、镜泊，撩起衣襟

把西域揽进怀里。离天太近

离神也不远，而人世就夹在中间

          2024年12月6日

 

       塔斯提的树

 

一棵树，白杨树，站在丘陵上

硕大的头颅顶着黄金

这是离祖国最远的地方

塔斯提！大地卷起了经卷和布尔干河

不再由谁念出，由谁挑水

嘴唇附在叶子上悬在空中

等着下一片叶子的到来

羊群走过之地，为亚洲的心腹

这是神随手写下的诗篇

这超越了干旱与流沙的网

没有你这千万里的荒凉

这一生一世将倾诉什么？

没有你这一棵树的倔犟

哪有这过命的兄弟？塔斯提

风吹浮尘几近一吹万里

用孤独喂养了远方。我朝拜的脚步

踩着白银的云朵，带着鸟儿的骨骼

奔赴众神的西域，那最后的一缕黄昏

           2024年12月7日

 

          地平线

 

如此之大的乌鸦从天边飞过

它们都说母语。山脉裸露着巨石

巨大的落日深重而无言

大风走过之处，万物都在战栗

只有牛羊可以眺望更远的地方

让一株草探头，塔尔巴哈台提着雨水

让两只旱獭警觉，它们都有自己的边界

让三道虹垂落，耳朵时刻醒着

让几代人长成，目光里都藏着自尊

谁都可以成为那漫长的地平线

那些名字、身体、语言、风声

谁都可以是飞翔的云朵或鸟

一片荒原、一只鹰隼、一座墓碑

            2024年12月9日

 

        这个九月

 

我目睹的草原，在九月飘升

一层层的鲜花被风带到天上

我在青海以远，远得就在亚洲中心

天空碰到什么都会破碎

闪亮的河水又凉又薄，像这人世

走得越来越细，直到沉入大地

我看不见的游魂脱了缰

以梦温酒，以月洗面，以水试刀

让我先于九月唱起那首歌

唱到最美的阿什拜羊随风转场

那一道道烟尘，那酒、风蚀的岩画

向着茫然的牧道和肉铺

一边是酒肉，一边是刀刃

而我无马可打，无泪可流

只有那度不过的草原

那越不过的山水，那跨不过的九月

         2024年12月10日

 

          回望

 

我数次写到医巫闾山的源头

山脚下的北国小镇，寂静、荒凉，

春天的梨花开得那么灿烂

却加重了阴森之气。传说中的仙女

衣袂飘飘地飞过山顶，起舞的年份

便是鸟飞鱼跃。而含泪的模样

便会是大灾之年。在向阳的坡上

古老的寺庙与梨花交相辉映

一个画匠，年复一年地画着佛像

后来那座寺庙毁于一场大火，

老画匠神秘失踪，那片梨树也神秘死去。

再后来，这座庙在原址上复建

那片梨树也在我的诗里复活

只是，羊群很大，青草愈见稀疏

只是，香火很旺，后人却愈发稀少

我想找到当年庙会上盛大的祈雨中

被经声与祈祷声淹没的父亲

他嘴唇干裂，目光僵硬，

被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卷走

           2024年12月25日

 

      风吹血肉

 

这浪漫主义的典型风格，这悖论的惊奇

我被左右的剑端，一直都在偏锋行走

有些阴影滋养了我的童年

我试图挣脱的噩梦带我飞翔

那盏解剖室的无影灯，那被肢解的爱

都被美景所惑。当一朵花开得盛大

我就走向自我的反面。一只鹰俯冲

犹如火焰里的绝境。我的山脉连绵时

那灰里的春天瞬间明媚起来

我找到了万吨思想。月色轻盈

我从中窥见的一豹，隐喻奇绝！

风吹血肉，骨骼在经络中行走

摆脱了那些相似性，一念风起

            2024年12月27日

 

在人间

 

这对立的两面，是两段崩溃史

先是肉体的崩溃，后是精神的崩溃

谁为我关闭了走向世俗的道路？

谁就为我备好了琐碎的日常。

我尚在人间，炊烟扶起影子

那轮人性的夕阳还未隐没

而我更执着于探索与冒险，孤身一人

进入到峡谷与壶腹之境

无处安顿的骨骼和鸽子，那么洁净

而我带着一身的尘世，与身世相契

重述我所洞察的秘密。我极端的美学

天空飘散的羽毛那么轻！

被黑暗挟持着，向着光的方向

死而后生之地，慢慢地长出了翅膀

　　　　　　     2024年12月26日

 

　　　　　风吹血肉

 

这浪漫主义的典型风格，这悖论的惊奇

我被左右的剑端，一直都在偏锋行走

有些阴影滋养了我的童年

我试图挣脱的噩梦带我飞翔

那盏解剖室的无影灯，那被肢解的爱

都被美景所惑。当一朵花开得盛大

我就走向自我的反面。一只鹰俯冲

犹如火焰里的绝境。我的山脉连绵时

那灰里的春天瞬间明媚起来

我找到了万吨思想。月色轻盈

我从中窥见的一豹，隐喻奇绝！

风吹血肉，骨骼在经络中行走

摆脱了那些相似性，一念风起

            2024年1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