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党政联席扩大会议结束之后，尤煜刚打开手机，彩铃便响了。有规定，任何会议都是不许开手机的，放上静音也不行。尤煜刚要接电话，书记李因河却把他喊住了：“老尤，请等一下。”
　　电话又响了，与会人员在陆陆续续朝会议室外面走着，尤煜等着与李因河靠近。尤煜就是借着这个空隙接听温柔的电话的。
　　温柔在电话中就嚷了起来：“你怎么回事？”
　　尤煜问：“什么怎么回事？”
　　温柔说：“你自己明白。”
　　尤煜说：“我还在会议室。”
　　温柔用命令的口气说：“你马上到我这儿来。”
　　尤煜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去哪儿？”
　　温柔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尤煜暗自笑了。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李因河朝他走过来，满面春风，满怀激动，老远就把手伸过来。
　　宽恕带来的震撼比惩罚更强烈。尤煜马上也伸出了手。
　“今天关于实施“二次创业”的会议是一个鼓劲的、振奋人心、空前团结的会议啊”李因河双手把他的手握住了，使劲摇动着，一迭连声地说：“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李因河比尤煜大五岁，刚刚四十五岁。在官场上，这正是野心和雄心交集的年龄也正是老谋深算的年龄。野心勃勃的人总是要做野心勃勃的事，李因河管这叫事业。尤煜心里一动，他不是坏人，他也不是故意要把建工集团毁灭。他只是想稳，难道他不想要成绩，他不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吗？这没有什么错。果真没有什么错吗？耿子曰说，对于一个官吏来说，如果没有作出对历史负责的开发规划，他们最大的功绩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老首长也看好我们的“二次创业”规划，昨晚还来电肯定和支持呢。”李因河还在激动地握着尤煜的手，而且非常真诚地说：“咱们去喝一杯怎么样？我们要好好谈谈，我请客……啊，到公司以后我还没有自己掏腰包请过客，你就让我开个头吧。”
　　尤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挂断了，很歉疚地说：“我们改日吧，改日我请客。”
　　手机又恰到好处地响了。
　　李因河开着玩笑说：“你是不是有约会？要那样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还真让李因河说对了，这电话又是温柔打进来的，他没接。
　　李因河依然热情洋溢地说：“那就算我欠你一顿酒，我认账，什么时候都认账。”
　　尤煜说：“你知道我是滴酒不沾的。”
　　李因河说：“那就请你喝茶、喝咖啡，喝泰山女儿茶，喝哥伦比亚咖啡。”
　　尤煜笑了笑，跟着李因河朝外面走去。他知道，李因河的高兴和感激是发自内心的。实际上昨晚尤煜专门来到泰城煤矿疗养院看望在此避暑疗养的老上级省煤管局副局长袁仁，详细把自己的打算又汇报一通，取得领导赞许后又通过他给李因河打电话，许诺只要李因河大力支持尤煜工作，团结一致共克时坚，可以考虑他再上一个“台阶”云云。因而，事情总算是峰回路转得到了，李因河爽快的答应了。

耿子曰说，一个善于沟通的人能在提出意见的同时，避免树立敌人。虽然如此，尤煜也不敢掉以轻心。今天的扩大会议，尤煜是精心策划、精心安排、精心准备的，目标就是要强行通过下一步的“发展”规划。他料定李因河以外的“等米派”要强烈反对的，他作好了针锋相对斗争到底的准备。为了达到目的，他违反常规建议召开了扩大会议。至于扩大到什么范围，扩大些什么人，都是他苦心算计好了的。斗争到最后关头要投票表决的时候，一定要取得微弱的多数。他只能寄希望于微弱的多数，就是这微弱的多数也是很难保证的。他知道“等米派”的势力还是足够大的，他和他的“找米派”们对每一个人头都进行了分析评估，然后分头去做工作，以确保这微弱的多数。扩大会议就是在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态势下战战兢兢地召开的。会议一开始就泾渭分明且势不两立，让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的是，还没等到表决，李因河先反水了。他公开站出来支持尤煜的“发展”规划，连尤煜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李因河提出关于二次创业“发展经济是第一位的，要抢先上马房地产项目”的主张之后，尤煜才渐渐地相信李因河已经把屁股真正坐在他的板凳上了……
　　两个人并肩走出了会议室，“疾风识劲草，板荡识诚臣。”李因河又停下了脚步，再次把尤煜的手握住了：“老弟，谢谢你，再次谢谢你对我的‘暗中’支持。”
　　尤煜说：“书记，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你感谢我，我也感谢你公开支持呢！我们都是为了公司的发展，我们都是最希望看到公司美好的明天了。”
　　李因河说：“对，你说得对，发展经济是第一位的，房地产项目确实要抢先上马。三产建材等项目也好，那也是美好的规划。把规划变成现实，要的是钱，要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尤煜说：“书记，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搞房地产项目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快发展，我想到外面跑跑。你在家里坐镇，我到外面跑跑具体手续。”
　　李因河又兴奋起来：“这样是再好不过的了，你就是有水平，言出法随，张开就是政策。就这么办，我们一二把手亲自抓，有了梧桐树，何愁凤不来。”
　　尤煜告别了李因河，急切地朝外走去。他也很激动，他激动不是因为扩大会议通过了“发展”规划，而是温柔又在自己的家里召唤他。当他与温柔有了神圣的第一次之后，他便总是产生性幻想。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如此刻骨铭心，却又如此模糊不清。他越想越觉得恍惚，像是一个扑朔迷离的梦，只记得有一些闪闪发光的碎片，却很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与温柔重温鸳梦，成了他苦心追求的梦想。然而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温柔还没有从他身上爬下来的时候就说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难道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现在温柔招呼他马上去她的家里，这让他激动不已。到了她的家里，就有可能重复那一幕精彩，即使不能得逞，至少也算是故地重游吧。
　　他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直接去了车库。还好，车在，郝风来回家休息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室里。车开出了公司大门，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那忠于职守的路灯，在闪烁着暧昧的光芒。尤煜将车放慢了速度，为的是让自己平静下来……
　　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了，尤煜拿起一看，是温柔的号码，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温柔问：“你在哪儿？”
　　尤煜说：“再有十分钟就到了。”
　　温柔问：“你要去哪儿？”
　　尤煜说：“你不是让我去你家吗？”
　　温柔说：“不用了。”
　　尤煜急了：“为什么？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温柔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在耿老师家里，你过来吧。”
　　尤煜怅然若失，身子软塌塌的，竟然打不起精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