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杞矿故事(十一)
(2011-11-06 20:3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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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煜平阳子曰建工集团李煅焘 |
十一
尤煜一直觉得,大城市的人对政治有着天生的蔑视,又有着天生的敏感。他们对官员、对官场有着独特的冷嘲热讽,又能够身在其中驾驭自如。温柔刚刚到煤城两年,就对领导班子了如指掌,上上下下更是通达顺畅、游刃有余。见到了耿子曰,使他这种认识更深了一步。温柔在官场上表现出来的才干是天生的,是漫不经心,甚至是一场游戏。而耿子曰则不然,他有一种修炼,一种信念,一种水到渠成的功夫。他这样认识他,完全是一种感觉。是他那双闪着贼光的眼睛告诉他的,或者仅仅是从临出门时那一声嘱咐中所体验出来的。
按照平阳人的习俗,他给耿子曰带去了几盒徂阳煎饼、马寨子香椿、果都酱菜、龙廷黄花菜和两尾咸白鳞鱼等土特产。还给他带去了一坛平阳老窖,是二十年前与许雪娥结婚时老岳父送给他的礼物。他不喝酒,又不能随便将这珍贵的礼品送人,就一直珍藏着。他感觉耿子曰一定喜欢杯中之物,且有英雄海量。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耿子曰打电话从附近饭馆里要了几个菜,便留尤煜与他对饮起来。对饮徒有虚名,说是陪饮还差不多。
饮酒的没醉,陪酒的倒说起了醉话。都说酒后吐真言,尤煜不喝酒,装在他肚子里的那些话对谁说呢?跟温柔说吗?也说,温柔的聪明才干都在表面上,而且她往往是随心所欲、感情用事,还有更多的玩世不恭。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不与温柔谋,与温柔只能谋小事,不能谋大计。小事情她办得很认真、很聪明。而有关建工集团生存和发展的大计,她总觉得不值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就是了。你跟她认真探讨,她总是说,你累不累呀?你又不是五百年后的总裁。唉,温柔不是矿区人,她哪里知道矿工对单位的发展的重要性刻骨铭心呢?
耿子曰垂着那双闪着贼光的小眼睛,有滋有味地品着尤煜的平阳老窖,静静地听着尤煜飞泉流瀑般的宣泄。
“温柔说我太重感情,重感情的人做不了大事,他的批评很有道理。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该下手时不下手,这样的人成不了大器。”
尤煜情绪激动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对耿子曰这么信任,将他在眠床上睡不着觉时咀嚼出来的心窝子里的话都翻腾出来了。
耿子曰依然是慢慢地喝着酒,静静地听着。
尤煜继续说:“目前,我们局生产的原煤150元一吨都卖不出去。您知道这个价钱根本没有利润可言。我们给本局各单位干的矿、土、安三类工程,验收后由于没钱支付,只好给我们煤炭指标来抵款。我们只好也成立煤炭销售部去外地兜售,以便货币回笼。又没有经验,人手又少,特别需要笨鸟先飞了。您可能不知道,现在一线职工每月只发60%、机关干部50%的薪酬啊!唉,看到这个样子,心中有愧啊。我是建工集团的总经理,我不仅要对建工集团的现在负责,更要对它的历史负责。”
耿子曰睁开那闪着贼光的小眼睛,似乎在鼓励尤煜说下去。
尤煜势不可挡地倾诉着:“目前我们最大的障碍是思想,是观念,是跳出原有思维方式的束缚,特别是老的范畴概念的影响,这才是实现经济突破的最大思想障碍。”
尤煜越说越激动,也像那些酒徒一样,端起眼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可是杯子里装的是茶水,不是酒。茶热语灼,赤诚相见,尤煜越谈越激动。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矿务局领导总是委派外行来作决策者,让他们来掌握和决定一个单位的命运呢?当然,我不是说外行决策者都不好,原来的处长李煅焘,就对建工集团非常有感情。在首先搞活了内部市场结算机制并将建安处改制为建工集团的……”
耿子曰说话了:“尤总,我问你一句,李煅焘是怎么离开的?”
尤煜愣了一下,苦苦地摇了摇头:“唉,要说李处长将一腔热血都洒在建工集团了,最终却是建工集团人把他赶走了。”
耿子曰紧盯着问:“为什么?”
尤煜气愤地说:“还不是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搞的?他们为了自己往上爬,愣是合伙搞阴谋,上面来考察的时候他们商量好了给李煅焘填写不合格。结果怎么样?他们以为赶走了他建工集团就是他们的了,上级还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给他们来个一锅端,都调走。”
“建功立业者,多虚圆之士;偾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耿子曰深深地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前事昭昭,足为明戒啊。”
尤煜没有听懂耿子曰的话,他谈锋正健,继续慷慨激昂着:“我们准备上的房地产项目,就是不让土建区队不再分羹给人打工,而是为我们自己……”
耿子曰又打断了尤煜的话:“等一下,我想问问,房地产项目要投资多少钱?”
尤煜说:“不算征地费,光是达到六通一平的标准,至少也要六千万。”
耿子曰:“钱从哪儿来?”
尤煜说:“从银行贷一部分;以煤易货一部分建材如钢材、水泥、砖料;再从职工家属手中集资一部分。”
“调查研究是谋事之基、成事之道啊。”耿子曰笑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切记,鲁迅先生说过‘中国是搬动一张桌子也要流血的地方’。”
有句箴言说道:帮助自己的最好的办法是找到一个朋友。尤煜突然闭上了嘴,他看着耿子曰,细细地品味着耿子曰的话,像是耿子曰在细细地品味着平阳老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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