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为我妹做早饭。我的厨艺不高，看着她迷迷糊糊地坐在餐桌前吃完我做的早饭是我一天愉快的开始，并伴随着侥幸的窃喜。

      “你姐做早饭啊？能吃吗？”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我妈在微信里说，当然是悄悄说给我妹的。我妹妹没说话，打了几行字。我只当没听见，仍然坚持每天为她做早餐，提前冲好茶，她不喜欢喝烫的。

 

 

 

 

      过了些日子我妈在微信里说：“听说你们的早餐很丰盛啊。”我忙不迭地发了几张早餐图片给我妈希冀着能得到更多的表扬。

     “就煎了个蛋啊？花瓶里的花儿很好看。”

     “我还烤了蒜蓉面包呢！！”

     又过了些日子，我发现早餐总会剩下。但这并不妨碍我的积极性，较劲脑子地变化着花样儿——水果的块切大些，黄油抹薄些，酸奶里的糖放多些，茶冲淡些，鸡蛋煎嫩些……

     “你会煮面吗？”我妹说。

     “当然会！”

     第二天早上我煮了一大碗方便面，上面还放了一个煎蛋。

    “我的意思是直发面不是卷发面。”我妹说。“另外，能不再吃鸡蛋吗？我都吃出鸡屎味儿了。”

 

    

 

 

     晚饭则是她来做，用她的话讲责任重大。她也有失手的时候，委托我看着烤箱里的鱼和炉子上的海虹她去上个厕所。等她回来的时候鱼和海虹都糊了。

     “你是怎么把自己喂这么大的？”我妹心疼地翻看她的鱼和海虹，好像她养的宠物死掉一样揪心。

     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糊，真是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不做复杂的饭。”

     洗碗是我的事情，但凡没技术含量的家务活儿我都乐意做，但得带着胶皮手套和听着音乐。洗衣服也是我的活儿，把衣服分好颜色后往洗衣机里一放，坐在一边写东西或看书，直到烘干机的破锣声把我从椅子上吓跳起来。然后，把衣服叠好分别放到各自的房间里。有一次我妹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一件T恤，后来在我的房间里翻了出来，从那以后，她无论什么东西找不到了都跑我的房间一通乱翻。直到我从她的包里找到我的手机后才算报了仇：“拿错了？谁信啊！小米和苹果长的一样吗？差远了！”

      再找不到东西时，我俩都会先跑到对方的房间里翻腾。这个现象一直到她离开西雅图。但等她又回来时，我们还是这样：我的耳机是不是在你那？我的眼镜是不是在你车里……

     隔两天我们就会超市买些东西回来，她就像个市场调研员似得告诉我鸡蛋比中国的贵，牛奶比中国的便宜，酸奶比中国的划算……我只买我认识的蔬菜水果，她总挑没见过的买。“就那个长的像蒜头的那玩意儿是不是该削掉皮吃啊！口感不对呢。”或者一个人做在厨房翻来覆去地研究手里的水果该从哪儿下口。她还总爱办卡，Safeway，沃尔玛之类的，只要能打折的都办。在后来的旅行中这些卡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她还对岛上所有商店的营业时间门清，对哪家商场即将开始打折也了如指掌。

     日子让她过的清清楚楚。

      有时我们也会去镇上“赶集”，通常是在周末。 很多家庭把自家生产的樱桃、面包、黄油或手工小商品拿来卖，那些没有生产能力的家庭则跑过来捧个场或和好久不见的邻居聊上两句。我妹忙不迭的在各个摊位上转悠，一会儿塞给我一袋樱桃，一会又往我包里放个有防蚊作用的柠檬膏。

      “吃吧，纯天然的。”我也真听话，拿起来就吃。

      “要洗一下再吃啊，女士。”

      逛累了就拉着我去吃墨西哥小吃，顺便和摊主聊聊中国的大好形势和北京的天气。一边吃一边逗人家的小孩和狗，还不忘了跟旁边的人打招呼，好像她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未离开过一样。

     我们也去逛大商场，通常是一个小时后我就和一群百无聊赖的男士们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翘首盼望亲爱的人出来，而且我总是最后一个被领走的。有时我坐在更衣间外的椅子上给我妹看包，她就像走场的模特一样看得我眼花缭乱，还得在“晕眩”之中担当评论员的职责。有一次她买内衣时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愣是睡了个午觉！我真不明白买件衣服怎么会让一个行事果断的女人变得这么优柔寡断！？

     我也买衣服，感觉对了有时连试都不试直接付钱走人。逛超市也是直接把要买的买好多走一步都不干。可我妹是无论逛哪儿都要把商场里的货物看一遍：“这怎么叫瞎逛，能知道很多新玩意儿呢。”后来她带回北京好多有意思的东西，确实让我有点眼馋。

    “和你逛商场真没劲，你不具备女人的优良传统。”

    她再逛Target时干脆在车里等她。敞着车门翘着脚看书吃零食，树荫下的凉爽微风就像摇摆的电风扇时不时地扫过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惬意。

        “抱歉打扰你一下，你见过这个女孩儿吗？她是我妹妹，前几天在这里失踪了。”一个女孩儿轻轻地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上的女孩儿笑容甜甜的散发出清纯的可爱，如果不是印在寻人启事上会因为这个女孩儿的笑容嘴角上扬。

        “很抱歉，我没见过这个女孩儿。”

       “如果你见到她，打这个电话好吗？”

       “我一定会的！别担心，她会回家的。”

       姐姐拿着一摞寻人启事去问下一个路人，她有与妹妹一样的眼睛，只是这双漂亮的大眼睛失去了活力，只有在期盼的一刹那眼睛恢复了光彩，随即又变得暗淡了。她的头发是金色的，摇摆的凉爽微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她不时地要把头发别在耳朵后面，身体因为疲劳而失去了年轻应有的挺拔。

     她越走越远，直到我看不清她……

     又看了看手里的寻人启事，一阵心疼，多么希望这个叫Paola的女孩儿能从画面里跑出来，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猛然间，我想起自己的妹妹，慌忙掏出电话：“你在哪儿呢？等着，我这就去找你！”关上车门，疯子一般地冲进商店。

       当我看到我妹瘦弱的身体推着一辆硕大的购物车忘我地给她儿子选玩具时，心头一松：是我该幸运自己没把自己丢了，还是我妹该幸运她没把我丢了？

 

      在她回国的前一个晚上，谁都没提晚饭要吃什么，也没人提明天要分开的事，还似以前一样好像还要一起待上很久。

      “一会把你送到图书馆我去趟超市。”“我和你一起去吧。”“不用，我自己逛自在。”

     她把我放在图书馆后，说：“我买完东西回来接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不要乱跑。”

     我一直等到图书馆关门了，她还没来接我。只好抱着包坐在图书馆门口的草坪上，一边吃集市上买的樱桃，一边嘀咕：真是个不称职的家长。草地上也没个昆虫供我消遣，拿着一根小棍儿抠着从树上掉下的针叶。

    想起自拍还可以打发无聊，刚摆好手机突然从画面里看见一副我再熟悉不过的嘲笑表情：“自恋！不放过一切机会的自恋。”

   “你回来了！我的樱桃都吃完了！”我大叫地从地上跳起来。

   “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大螃蟹！你爱吃的！”“还有蒜蓉面包，酸奶，青笋……都是你爱吃的！走，回家我给你做。”

      我快活地紧紧跟在她后面，“买你爱吃的了吗？”“你爱吃的基本上就是我爱吃的。”

     “我还给你买了湿纸巾，干纸巾留着以后路上用，还有你说好用的晚霜，这个保温桶也留给你放吃的记得回去还给我就行，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都是你爱吃的，哎哟喂，累坏我了。”

     

      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今天必定会有一个美丽的晚霞。

      我妹洗着螃蟹说：“回头Apple来了，你也给她买只螃蟹吃，煮螃蟹时要等水烧开再放进去。海螃蟹与河蟹的做法不太一样。烤箱一定先预热再把东西放进去……”

     “你们在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别逞能，大不了在当地把车还了，坐飞机回家。吃饭别凑合，我倒不担心你，别把Apple饿瘦了就行……”

      她唠唠叨叨的，一会就把饭做好了。

       “咱们今天在露台上吃晚饭吧。”

      我把桌子搬了出去，还放了花儿。说来也奇怪，这花儿开了十多天了也没凋谢，两天后我离开时却败掉了……

      “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去海边看夕阳吧……”我妹说。

 

     晚饭过后，我俩一起去看夕阳……如果可以，我只想回忆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