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石匠
(2023-05-05 16:50:47)古村石匠
彭广军
现在“古村落”多得让人有些审美疲劳了,尤其在皖南,更是很多。所以得知行程有查济古村时,我不置可否,玩嘛,哪儿都行。
查济二字,乍看不见得读得准,这并不奇怪,因为它本身就是多音字。为此我问过景区入口工作人员,他说查姓祖先躲避战乱迁居于此,然后发起来的。我一直认为这种事儿十分神奇,一人或者几兄弟,因为某种机缘选择一个地方定居下来,然后开枝散叶,绵延几百年后竟然能繁衍出一个成百上千的大家族,十分了不起。比如查济古村据说盛旺之时竟然有五万居民,而且绝大多数是查姓。
尽管不是每个人都有成祖做宗的机会,但多少也会让人懂得责任在身,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是这延续链条的环节之一。
查济古村位于在安徽泾县,有众多保存完好的桥梁、祠堂、庙宇等古建筑。最早得追溯至元代建造的“德公厅屋”,它三层门楼,前檐较低,檐柱楠木粗矮浑圆,无雕琢。次之则是明代的“涌清堂”“进士门”等,其风格则趋于华丽,精雕细刻,结构精巧。它们似乎契合了时代的特点,当然也是社会经济状况的物化体现。
我参观这类古村古镇一向不合群,也不太听导游,只喜欢一个人溜进小街巷,然后漫无目的地东瞅瞅西看看。有时会在一座古桥上流连,有时会面对一个街的转角浮想联翩,有时则爬高站低跟一个门头对视良久,甚至会枯坐在野草没膝几近荒芜的院落瓦砾上发呆,遐想着有只野兔或狐狸闪电般蹿出,旋即一溜烟似的没入萋萋荒草里。
今天我则被一阵凿石声音吸引了,寻声寻去,是一个石匠佝偻着身子在凿石头,一旁散乱摆放着房屋构建、雕饰,以及半成品墓碑,但见他锤头叮叮,钢凿游动,石粉飞溅。我趴着围墙,透过瓦当构成的窗楞往里看。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跟石匠师傅打个招呼,石匠好像发现了我在窥探,不经意觑了一眼,然后继续工作。
如此很好,虽唐突在我,好歹也算是互不相扰了。
石匠一直在忙,动作简单不花哨,我却看得津津有味。因为我突然意识到,雕神凿佛,雕龙琢凤,都是石匠专心致志中完成的。的确,任何神圣在经他双手之前,只不过就是一块石头。也许在石匠眼中,佛像神像与墓碑并无多大差别,神圣与庸常距离很近,本就同源。揣测墓碑或者还会是他主要业务,因为神佛不见得经常需要,墓碑却是古村一茬一茬居民必然归宿的记号,是常人留在世上记忆的加长版。
查济古村依山而建,建材自是就地取材。青石街巷、门坎、小路,一律被千百年的脚步踩踏得溜光顺滑;石头做成的墙体则青苔隐隐,约有岁月沧桑。潺潺流过的小河两岸,以形状各异小桥相连,石的桥拱,石的桥面,几乎就是石桥的展览馆。因此有许多画家在此赁房而居,为的就是天天能对着众多小石桥涂涂抹抹。但看坐在不同桥头写生的画作,有栩栩如生的,也有习作水平的,却很少能画出小桥岁月的深邃。因为这深邃不好付诸笔墨,只能慢慢品,用心去品。
石匠抬起头,拿下口罩,脸庞上像是骤然打开了一扇窗。口罩遮挡处的干爽与四周灰白的污浊形成了明显反差。由此也可以看出,这活计很不轻松呢。他朝我咧咧嘴,居然还是个年轻人,看起来“花头发白”原来是石头粉屑染上了他的发梢。
在他端起大号玻璃杯喝茶的空隙,我隔窗问,这些构件是维修村里房屋的吗?他点点头。再问,桥坏了路坏了也管修吗。
他说那些大石头很多人都会做,我的构件是技术活。
这话的意思我懂,他自豪呢,或者还有些嘚瑟。
然而我并无半点反感,反而多了些尊重,因为年纪轻轻却能选择一门传统的手艺,是传承,更需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