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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哟,不敢不敢。我是想说呀……”
“猴子,东西不要了,看在刘老大的面上。”窗边男人似乎不想跟来人闹僵,打断了猴子的话头。
“我……”猴子似有不甘。
窗边男人脸一沉:“怎么,听不懂人话?”
声音不高,但猴子顿时感到一股戾气直扑过来,他忙陪着笑说:“不是不是,听两位老大的,东西不要了。”说着,退了开去。
“刘大哥,猴子不会说话,你可别往心里去。”窗边男人勉强笑着,对来人说。
来人倒也大方,爽朗一笑:“哈哈,没事没事,都好几年了,我还能不知猴子的脾性。这小子,人精。”说着,朝向猴子,“猴子,上回下棋输给我的烟啥时候给啊?别以为我忘了呀。”
估计猴子早就忘了来人说的这件事,或者干脆想赖账,他满脸堆笑,活像抗战电影里跟在鬼子屁股后面的二狗子。
“哎大哥大哥,我没忘,这不手头没有嘛……这个……”
“哈哈,算了算了,看在白大哥的面上,你不欠我了。只要往后不像今天这样教我兄弟规矩就行。”
监狱里的烟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得着的,金贵着呢。猴子高兴了,嘴角差点咧到耳根子:“哎哎,好嘞。那就谢谢刘大哥了。”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问,“等等,你说……他是你兄弟?他不是今天刚来的吗?”
来人笑着回答:“他跟我同在一个城市,你说,算不算兄弟?”
“哦。”猴子恍然大悟,“算,算,当然算。刘大哥,你兄弟就是我兄弟,旁的不敢说,往后在302里,有我猴子罩……”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将要说出来的话不妥,又看了一眼窗边男人,改口道,“哦,有我们老大罩着,谁都别想动他一根汗毛。”
“哈哈,好,那就谢谢白大哥了。”来人边说,边朝窗边男人拱了拱手。
光阴荏苒时间飞逝,王大龙进龙城监狱已经好几年了,这几年时间里,他从没终止过申诉,尽管每一次申诉都以理由不充分退回来,但他依旧坚持着,他坚信自己无罪,也坚信早晚有一天自己的冤屈会得到昭雪。
夜晚,二中队生产车间里,同一台机床操作的正副手王大龙和刘天爽在说着话,刘天爽,正是当年在302里力保王大龙的那个人。
“大龙,都好几年了,你一直没跟我说起你的事。是不是把兄弟我当外人了?”
见刘天爽这么问,王大龙笑了笑:“呵呵,哪有,自打我来了这里,大哥你一直护着我,说真的,如果没有你,我这几年肯定混不下去。”
“也没这么夸张,这里是监狱又不是地狱。”
“我说的不是监狱难混,是说这里。”王大龙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心里?哦,判了10年是会有压力的,我能理解。”
“呵呵,不是。”王大龙苦笑着摇了摇头,“大哥,你都判了无期,我都没看出你有什么压力,我这10年算得了什么。我是说,心里苦。”
刘天爽拍了他一下:“别愁眉苦脸的,你要是觉得难受,就说给我听听,说出来,也许就好受些呢。”
“嗯……好吧。7年前,我在部队当兵……”
“你当过兵?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兵,混到了坐牢的地步,丢脸。”
“哎呀,真没看出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崇拜解放军,老想着,长大了要参军,哦对了,你知道我肩膀上的痣吗?”
“知道,很对称,左右各一颗。”
“哎哟,别提着对称这档子事了,从小大人们就说我肩膀上那两颗是金刚痣,象征着军爷的肩章,军爷知道吗?古时候领兵打仗的官。大人说,这孩子是当兵的料,而且,会当官。结果,还真跟官扯上了关系,不过,多了个字,司令的司,连起来你懂的,官司”
王大龙被逗乐了:“哈哈,大哥你真风趣。”
“呵呵。来来来,不扯我那些没用的,说说你的事吧。部队里好玩不?”
“嗯……谈不上好玩,不过,能认识很多战友,觉得开心。”
“哎哎,我问你。”刘天爽想到了什么,问王大龙,“咱们……算不算战友?”
“这个……坐牢不能用战友来形容吧,应该是……狱友。”
“狱友?不好听,我还是习惯喊你为兄弟。来来,接着讲。”
“在部队有一件让我无法忘掉的事情,跟我们连长有关,记得那天下着大雪……”王大龙讲述着,当年发生的一幕,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七年前,王大龙在北国边疆当兵,某天,大风裹挟着雪粒子肆虐大地,连队接到了紧急通知,连长林启山召集众士兵,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同志们,今夜有暴风雪,可能会引起灾害,上级要求咱们做好防范工作,大家要仔细检查整个营区,加固所有需要加固的设施。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好,出发!”
王大龙与另外一个士兵被分派去检查营地极北的一片区域,半小时之后,风声骤然加大,雪粒子就如小石子一样打得人生疼。
“大龙,雪越来越大了,这里离宿舍又远,咱们还是回去吧。现在不走,万一刮大风就走不了啦。”士兵提醒正在检查的王大龙。
王大龙说:“不行,再往前走走,等检查完河边的围栏再回去。”
“好吧。”
两人在半尺厚的积雪中艰难行走,片刻之后,沿河的一排围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士兵粗略扫了一眼,没发现问题,就对王大龙说:“好像没什么问题。”
王大龙仔细看了看,说:“右边的围栏好像缺了一块,我去看看。”
“好,小心啊。”
王大龙朝河边走去,留在原地的士兵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马达声,是一辆老式的军用吉普车。
车停了,连长林启山从车上下来,他见只有士兵一人,就大声问:“王大龙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士兵大声回答:“报告连长,王大龙检查围栏去了。”
“哦,哪里?”
“那里。”
“那里几棵大树被积雪压弯了,很危险,得通知他回来。”
“那我去叫他。”
“还是我去吧,你去车里等着。”
林启山说完,快步朝王大龙所在位置走去。
河边的王大龙正专心检查围栏,全然没觉察身后一棵大树正缓慢倾斜,就在他俯身去检查围栏上一块木板时,身后的大树发出了断裂前的声响,接着,朝他压了下来。王大龙听到了树干断裂声知道出状况了,忙回头去看,却不料一条人影飞扑上来,将他推向一边,只眨眼的工夫,那棵树就压在了王大龙刚才呆过的地方,而此刻,那里却是另外一个人,是连长林启山。
“连长,连长。你受伤了,连长你没事吧?”王大龙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林启山强忍着痛,艰难地对王大龙说:“像爷们一点,不要……哭鼻子……”
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王大龙只听到一声疲惫的叹气,林启山昏过去了。
“连长!”
等在车上的士兵左等右等没等来连长他们,却从呼呼的风声中,辨别出一声王大龙焦急的喊声,他知道,肯定出事了。
三天后,大雪一停,王大龙便急匆匆赶到军区医院。
见到主治医生后,王大龙的第一句话就是:“医生,连长他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是个女的,40来岁,态度和蔼:“幸好没砸到要害,已经脱离危险,不过,有几处骨折,看来,部队他是留不住了。”
“什么?”
王大龙闻言一愣,他的情绪在主治医生说的“已经脱离危险”、“部队他是留不住了”两句话之间急速转换。
女医生解释:“就他的伤势而言,想要痊愈,起码得躺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他总不能在连队里养伤吧。”
“都怪我,都怪我。”王大龙开始自责起来。
“对了同志,听说,连长是为了救一名士兵才负的伤,那名士兵……该不会……”
“就是我。”王大龙这声回答很轻,他明明是要说就是自己,但又怕医生知道被连长救了的那个就是自己,他很矛盾。
主治医生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只是说:“那你得好好谢谢你们连长,要不是他出手,那么粗的树干直接砸到你身上,恐怕就不是躺着养伤那么简单了。快去看看他吧。但时间不要太长,他还很虚弱。”
“哎哎。”王大龙连声答应。
病房里的连长正看着一本书,门外响起了一声。
“报告!”
“进来。”
他知道,有士兵来探望了,因为,如果是普通人,不会这么喊的。
门开了,王大龙快步走进来,当他看到林启山半躺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时,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连长,你怎么……”他想说,你不是还很虚弱,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林启山笑了笑,笑声跟往常一样爽朗:“呵呵,我怎么啦?是不是姜医生说我得好好休息?”
“嗯。”王大龙答应了一声,此时,他才知道主治医生姓姜。
他放下带来的水果,在凳子上坐下。
“呵呵,女人嘛,就爱把事情说得严重些,也不想想,我当了多少年兵了?这么多年的锻炼白瞎了?就我这体质,再砸一回都没事。”刚说到这里,可能是伤口疼了,忍不住呻吟了一下,“哎哟。”
见状,王大龙眼泪流下来了:“还说没事,姜医生都说你要躺很久才能恢复,还说……还说……”
“还说我要复员了,是吧。”
“嗯。”
“其实,我也该回家了,在部队呆了这么多年,老婆孩子一年才见一两次,所以啊,是老天照顾我,要我回家多陪陪老婆孩子呢。”
“但……”
王大龙还要说什么,林启山摆手止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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