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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台录:我妈妈的一生】5

(2015-10-21 02:56:33)
锅有好几种尺寸,大致八印的、十印的、十二印的,等等。一“印”有多长?不得而知。“十印”的口径是多少?未曾量过,反正我们家一直用“十印”的。我们家七口人,算是家口大的了,包括猪在内。大多数人家都“十印”的锅。好像集体食堂或饲养院,才用十几印的锅。新买的锅要拿着石头瓦块使劲蹭磨一会,将那些生铁锈去掉,安装好以后,周边用泥巴抹好不透烟,然后再锅内涂上一层油,如此用几次,才算出味。旧锅不能用,大致从窟窿开始。我妈妈经常捏一块面团,堵住窟窿,直到那窟窿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真不能用了,才换新的。

风箱的拉杆用不用都要推进去,否则会绊倒人,将拉杆撞断。我撞断过一次,算自作自受。父亲没责怪我,大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扛着风箱去了木匠那里换成了一副新拉杆,从此我拉风箱就很小心了。我妈妈爱渲染,因为诸如风箱拉杆断了之类的事情属于父亲力所能及的,因此通过渲染或呵斥孩子,用以消解父亲的暴怒。这种间接性的缓冲战术,大概属于母亲们都擅长的护犊情吧。

炉门口有两个,一个大的,往里填草;一个小的,用来掏灰。小的还用来安插烧火棍、煤钩子之类的。如果烧了好吃的,也可以藏在这里。这个窝藏点,难逃烧火行家和馋鬼们的法眼。一般花生、苞米、芋头、地瓜、各种虫子、麻雀、刺猬、青蛙腿、面团之类,纯骨头肉之类的绝对没有。有的话,天打五雷轰。

谁厌食了,我妈妈会烧一块白面团给他,疗效显著;谁拉肚子了,我妈妈会烧几瓣大蒜或芋头给他,立竿见影;父亲想吃面包,我妈妈就烧一块馒头给他,咯吱咯吱。哥哥全镇第一个烧饺子吃,以后我也这样。我们俩是唯一一对坚持烧饺子吃到二十岁的好兄弟。

烧火的有一项中规中矩的特权,那就是小打小闹,你不可能烧一个大包子吃,二百个饺子你烧三五个情有可原。花生也不能多烧,因为它很金贵。至于地瓜这种猪也吃的东西,那就随便烧,使劲烧,却不能当燃料烧。芋头也属于金贵的食物,不可多烧。玉米跟地瓜差不多一样的地位。麦穗呢,无所谓,因为生搓了吃味道更鲜美。

我妈妈的锅台法典里,东西可烧,为父亲所规定,而父亲的规矩则来自传统,这传统大概烧东西吃终究有所损耗的,而不如煮熟了吃,那样糟蹋得少。何况烧东西吃,一点也不耽误你吃饭,——谁家养得起这样的吃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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