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人要社会化的，孟母常搬家因为本来就穷，破草房遍地都有，没什么家当。青松家是富农，总得跟贫下中农的孩子为伍。贫下中农以不读书为荣，又敬畏读书人，更见不得人读书，总想抹平，而不希望矬子里面拔将军。

    青松很紧张。本来他记忆力很好，多么长的课文都背得滚瓜烂熟，一旦进了教室，一旦被老师提问，他就站成了一个面红耳赤的结巴。大家伙都在笑他，越笑他越结巴，越结巴越笑，以至于成了哑巴。

    老师自然很不高兴。大家伙却高兴，从此嘲笑青松就更有技巧了。

    原来是无理由，现在讲技巧，那就是学结巴。一时间，教室内外，街头巷尾，充斥着“就-就-我-我-我真-真-真的不-不-不……”。

    整个学校成了结巴学校。原来学结巴觉得很时兴，戏谑意味十足，并充斥着丑怪魔鬼狂欢的节日气氛，后来发现假戏真唱，真刀真枪，以至于老师揍了许多次，还剩余一小部分残渣余孽。

    青松反倒没事了。罪魁祸首是他，自然祖师爷也是他。问题在于，当周围所有人的思维指挥着口腔乃至身体反射弧，进入结巴的醉境状态的时候，青松反倒不结巴了。他的结巴本为紧张所致，而别人的结巴则源于超级畜生模仿秀所导致的走火入魔。

    现在青松成了老师经常表扬的对象了，而那些真假结巴，除了常挨揍意外，还要受到青松的冷暖不均的奚落和举报或监控——他当了学习委员，专门布置作业，检查作业。

    你要知道，学结巴的人写作业和作文的时候，语句节奏、句式形式、句读标点以及涂改方式，也带有结巴习性。完美主义者青松，在这些刁民的本子上，画满了红×。这些红×，与老师的笔迹一模一样。

    老师经常不来的，要么家里有事，要么地里有事，要么没事找事。他们不在，学生当家，当家做主的分别为正副班长、学习委员和八大小组长。学习委员相当于军师。

    本来掺杂着各种历史与现实因素的人际矛盾，这下子更为突出了。正班长保护的对象，成了副班长的敌人；副班长看好的女同学，成了小组长嫉恨的目标；而无论正副班长还是小组长，又总受到青松等精英们的嘲讽……总之，老师来与不来，打架骂仗天天有，除了教室就是操场，除了操场就是厕所，出了厕所则广阔天地。

    权力在矛盾中磨合，青松与各头目关系还是要好的，毕竟为同一等级，加上青松有各种各样的小人书，更会做稀奇古怪的玩具，偶尔这些头目还能有幸出没于青松家的大宅院，因此他们即便貌合神离却也步调一致。

    结巴族最终被清除了，剩余的你自管结巴去，本来学渣，终将成为老师和狗都不稀见的人渣。

    结巴潮过时后，后来又流行了哑巴。哑巴比较难学，缘故在于表情语言和肢体语言要协调，并极具戏剧性效果，要不怎么会有哑剧和默片呢。发明人还是青松。这年的六一儿童节，青松带领的哑巴组，获得了本校有史以来小剧目方面的一等奖。 

    父母兄弟们都在的时候，青松家就养了一只胡子很长的山羊，用来挤奶喂母猪。它到底多少岁了，没人知道。而今老光棍青松下巴的山羊胡子都老长了，那山羊依稀原有模样。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结巴么？

    ——学山羊叫的。

    ——不信你试试：咩^^^^^^咩^^^咩^^^^^^^^^^^^^^^^^^^^^^^^^^^^^^^^^^^^^^^

   只是那山羊从来不叫，大概是一头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