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即便被阉割了，断了尾巴，如果它成为众权之王，也有了犬力感。是的，主子的主体性，分配给了它一点，而这主子你是永远看不到的神秘。神秘在于它没有主语，你只能通过狗这一介词而观察到主人的倒影。主人好像柏拉图制作的那张床，我们睡着的不过介词。我们是介词之宾。

对于犬而言，因为成了主力，难免有权力了。权柄赋予了狗以主人的借代，因此原初的嗫嚅也从狂吠变成了抑扬顿挫。抑扬顿挫为嗫嚅的进化，嗫嚅则是进入交易圈的结巴。权力在口中，问题在于，你无法确定这个口到底谁说了算，内存有牙齿，有大小舌，有咽喉，有鼻腔通过来的一个宋徽宗常进出的秘密通道，有上下颚，有牙床，有龋齿，有槽牙，有门牙，有舌根，有舌苔，有味蕾，有压根，有牙龈，有牙髓，有神经，……一个伟大的宫殿。

世界的秘密不在大脑，也不在心，而在于口腔这一神殿与迷宫之内。它才是城堡的象形。至于大脑和心，只不过欲望和力量之源，而真正操控它们的不过口腔。它才是权力的聚渊薮和生发地，集散地。没有人发现这一秘密。

狗撒尿为何要闻一闻，那是口腔对鼻子的指令，这一指令决定了口腔做如何处理，因为口腔对嗅觉保持了阐释权和发布权。一旦有外敌入侵，狗绝不会用鼻子恐吓，而是通过咆哮、吠叫、撕咬等口动词，完成对领土的誓死捍卫。世界的秘密。

蛇不也如此么？树不也如此么？草不也如此么？雨水凌迟了记忆。雪花吞噬了遗忘。在生死之间的搏击场域里。

只有口，才能抑扬顿挫。是的，全部机器运作起来，即便嗫嚅也变成了抑扬顿挫的节奏，而结巴反倒生发出无数美感，这叫权威和尊严。偶尔颔首或深沉的致意，那叫深沉并胸有城府。当然，咳嗽一声也大有必要，乃至鼻子哼哼两下，嗯嗯几声，都是口腔的补语或小不定冠词。

a什么意思？舌尖顶住上颚。这一沉吟，既掩饰了嗫嚅的冲动，又暗示了斟酌的艺术。

什么是an？舌头平摊，嘴巴往左右两面拓展，由此生成一个声音殖民地。在这一殖民地内，它所领导的对象，是固定的，其它辅音音标，注定被腮帮子挤兑到边缘和后面。

抑扬顿挫，遣词造句，字斟句酌，玩味辞藻，你从这些术语中，不难发现口腔以各种方式，生成自己的话语事件。而这些事件，莫不出自口腔的声音实践活动。所谓依言行事，也不过掷地有声的别意。

额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嗯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嗯啊啊呕呕啊呜呜呼呼呜呼哀啰嗦叨叨嗷嗷嗷嗷喳喳咔嚓呱嗒啪啪啦啦唰呃呃呃呃呃呃嗯呢呃呃呃

你瞧，抑扬顿挫原来不过几个元音的胡乱搭配——e、ao、a、ai、ou、u，偶尔加上一个n。

汪汪汪——嗷嗷嗷——呜呜汪——呕啊呜啊呜啊呜啊——汪——汪汪——呜呜呜呜呜——嗷！！

呜呜呜

嗷嗷嗷啊

汪汪汪呜

嗷汪汪汪呜呜呜呜汪——

呕啊呕啊呜呜汪

汪汪呜

呜汪呜

嗷汪嗷

汪嗷呜嗷汪

撒旦与上帝打赌，看谁会讲故事。上帝讲了三个约伯、施洗者约翰和耶稣基督的故事，撒旦一个也没讲。

撒旦不断地嗯嗯哼哼哈哈着，上帝很不耐烦——难道我讲的故事不好？

撒旦颔首——呃呃嗯？嗯呃呃！

上帝急了，暴跳如雷，握紧了拳头，——难道你不害怕我揍死你？

撒旦点头——嗯呃eeeeeeeeenene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ggggoooooooggggggggglllllllllll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