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那股盘踞在大脑某个隐秘孔道中的屎臭味，让我们从裤管顺着臭意朦胧的脊背而爬上他那吊挂一只银环的耳朵，在此期间，你目光中的蚂蚁至少要攀爬三分钟才能抵达其毛发稀疏的额头——那根脖子太细了，因为养分即便绞尽脑汁、千辛万苦也走不到这里。

     阿义生了一根直肠，这不怪他，可能分娩时，未经拐弯，即呱呱坠地，可谓竹筒里滚豆子——直来直去。是的，他的童年、少年乃至青年和中老年，注定要与尿不湿为伴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在于一招鲜吃遍天，犹如那些爱吃臭豆腐的嗜痂成癖的女孩一样，阿义很有女人缘的。在此悬置。

     他的桌子永远被安放在教室一角，如同气味隔离区，饶是如此，那股味道，还是缥缈不绝地与周遭那些重口味，形成了雾霾。每个游手好闲的教师，走到这一临界点，总会自觉地装作闲庭信步却又暗中提速的步伐，匆遽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可以不做作业。

     他可以课堂上如厕。

     他可以迟到。

     他也可以在体育课上，与来例假的女生团坐一起，打情骂俏。

     尽管在女生和男生堆里，他都高处不胜寒，却又自觉摧眉折腰与之俯仰自得。——那个头端的是太聘婷了，虽不妖娆，却有种袅娜婉约的曼妙。

     因为不是太监，所以没人责打呵斥他。他太有福了。

     很多年来，我及其他老师，总生出无限悲悯，这悲悯却又充满了恶意的诅咒，而这诅咒却又自行消解，以至于成了一种自虐式的作茧自缚，从而以求彻底解脱。暗无天日的臭味啊，在形成历时性的驱动力时，却又在空间结构上，组织了我鼻孔中的求同存异。

     他在写情书。

     他必须低下头，不读书，不学习，但必须低下头，做一个学生。如此一来，他选择了写情书。

     他的字太丑了，又很臭，唯一唯美名贵令人惊艳的反倒是信纸。他写啊写啊，永远只有一个开头和结尾，唯独没有中间——

     亲爱的XX：我好喜欢你啊……

     那些良莠不齐的女孩子，不知她们展读阿义情书时什么表情或心态，在这秘而不宣的读写过程中，我发现她们蓦然变得爱打扮了，且注重了身体的气味修饰。

     每天早上，从校园大道乃至教室内外，花花绿绿、姹紫嫣红的，全是呛人的气味。唯独阿义那儿，尚存一点原始的单纯。在这种单纯的恶臭中，我忽然觉得自己卑贱得犹如一头在臭水沟里洗澡的猪。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从小学直到中学毕业，他把自己写过情书的女孩，差不多都睡了。现在他成了龙潭镇的王，住在神秘堂皇的雨城山庄之中央的一座香岛上。

     ——亲爱的老师：您随时可以来，这儿就是人间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