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山羊也长胡子，一副女爷们的样子，忍俊不禁之同时，也油然而生出些许洁净的涟漪。问题在于，它是母山羊，而不是公羊。男孩们常玩的游戏就是跳山羊，马戏团也有山羊钻火圈这一节目——如果一头耷拉着大奶子的母山羊，扭扭捏捏地钻火圈，能把驯兽员累死，更能让观众笑死。

     现在我们开始讲述一个光棍与母羊的故事。这母羊没有名字，就叫母山羊吧。全世界的母山羊一个样：白色，两只尖角，四只瘦瘦的蹄子，外加一个并不突出的尾巴和一个大奶袋。走路时，从后面看，她两条后腿向外扭动，如同外八字。

     全世界的奶山羊都这个样。

     盆家里养了一只。

     盆和羊住在村外一个废院里。这是他祖屋的一部分，更多部分则属盆的兄弟们；而兄弟们大都成家立业，拉家带口，可以想象，他们占据的祖屋以及翻盖或新盖的房子，不知超出盆的多少倍。盆住了两间而已。两间，绝不意味着羊能拥有自己的一间，她住在院子里。刮风下雨，就进了茅坑所处的窝棚。大致布局如此。

     一个老光棍和一头奶山羊，住在一个破院子里。很童话的，如果你加上“从前”这一发语词。

    时间进入了某年夏天，我曾浪荡到了海边一小镇，在水磨石厂里，干了一段时间的水泥、石子、钢筋及其混凝土和人造大理石板的加工诸如此类的活。与泥有关的活，除了砖瓦活之外，大概就是水泥活了。这类活不需要技术，也不需要说话，更不需要思考与失眠，仅一个字——干。

    与干相关的就是操。

    操起铁锨，操起锤子，操起水磨机，操起方向盘，操起一袋两袋水泥，操起一块二百斤的石板……操和干，爽快的身体活。

    我喜欢这个。

    也喜欢这些。

    那些人也很讨人喜欢，尽管有偷懒的，比如盆及其村人。

    他们在河南与安徽交界的一个村庄，那儿出产黄牛，自然也出母羊及光棍。他们共六个人，算是工人中的大部队，且都姓张，一个村的，却从不按照辈分论，一概称呼乳名，比如盆，比如兰，比如奎，比如小雪，比如逼崽子，比如镜。这六个人，名字五花八门，没法归类。

    水磨石厂的活大致流程，我跟上述六位小张们分别搭伙干过，比如跟盆干过地板砖，跟兰玩过水磨机，跟奎砸过钢筋，跟奎为水磨石打过光，与大雪一同装卸过水泥车，和小逼崽子推车向外送垃圾，同镜一块抬着振动器。

    这些小张互不团结，一概大大的坏了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