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像个蛤蟆,但当面和背后没人想到这一点,只有现在,我才感觉他的确是一只京蛙。在这里,不存在讽喻,也用不着,更无褒贬,至于蛤蟆是益虫还是害虫,跟我没多少关系,我只能讲述癞蛤蟆跑到脚背上(不咬人恶心人)的那些经由无数人辗转而来的片段。
他笑起来哈哈哈的,咧着一张典型的90年代的大嘴。
什么腔调什么笑样,什么笑样什么舌头,老魏的舌头春卷一样好几层。京腔在他这里,总要口腔和鼻腔一同发作,生产出某种特有的声音,只是鼻炎重了些,所以每天上班和下班,他一直在不断擤鼻涕。他的垃圾篓,每天都满满的。自然,下班后,我得给他清理,以至于有一天忘了把垃圾桶带回来。
他到处找垃圾篓,并不断地让我帮他回忆。最终我想起来了,倒垃圾篓的时候,碰巧我在走廊(保卫处办公地点在办公大楼二楼楼梯北,南则为厂医院)遇到了崔师傅的儿子小崔。小崔来看牙,先看见我了,打个招呼,我们聊了几句。记得空垃圾篓被我顺手放在脚边,结果跟小崔分手的时候,忘了捎回来了。
老魏对我很有看法,通过他擤鼻涕的声音,擦鼻涕和向窗外楼下垃圾箱探身扔纸的动作,即能感觉出来。我在办公室就坐不住了,于是出去找垃圾篓。我好笨的,没想到去买一个,跟童年时代丢了东西一样,到处找。这种找法很怪异的,即范围很大,最终我走出了办公大楼,进入了厂区,然后走出西门,坐上公交车,去了崇文门书店。在那买了一套《约翰·克里斯多夫》后,觉得该下班了,就回去了。
老魏还在加班,还在擤鼻涕。今晚他有饭局,所以等着人电话有请。我忐忑地坐了一会,去食堂吃饭,完事后,就回去了。
老魏跟人喝酒去了。灯开着。
躺在床上,总觉得不踏实,翻来覆去,毫无头绪。我好笨啊,抓着短短的头发,不断挠,后来就往墙上撞,好像抓着另一个人的脑袋。感觉挺爽的。
在这,我是干不长了,我知道。前因后果很多,积累起来得利息足矣。当时我没计算,但预感还是挺准的。
这时有人敲门,是西门副小队长张宝的,他身后跟着一穿军大衣的脸腮红扑扑的姑娘。他们是来借宿的。队里谁的女朋友来了,就到我这来。里屋是个健身室,一张长桌子,外加一个大垫子。借宿的那对,带着床单和被子,直接在大垫子上打滚。屋子很暖和,冬天的暖气浑身冒汗,所以被子也多余。
张宝的女朋友太丑了。
这么想着,我就开心了许多。
我开始看电视。
他们陪我看了一会,就睡觉去了。
我很笨的,从未想到男女在那里面会干什么,只感觉看电视与报纸也挺开心的。
睡了。
醒来,开始搞卫生。里屋不用搞,大桌子和大垫子,没灰尘。搞卫生其实不过搞自己的那点事,洗洗脸刷刷牙,整理一下内务,OK。
老魏八点准时到。
还没擤鼻涕,他忽然问我——昨晚是不是有人来借宿了?
我说没。
嗯?是不是赵宝和他媳妇?
我说是。
谁让你随便领进人来借宿的?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任何队员不准与女性同宿一屋,这章程上写得明白呢,你们怎么学的?你打电话把赵宝叫过来——五分钟到。
赵宝已结婚了,这可是大事。队里合同写得明明白白,三年期间,不允许结婚,结果赵宝趁着探亲,结婚了。老魏大动干戈,二话没说,将赵宝开除。
我也好不到那里去,直接滚到基层锻炼去了。
当初老尹推荐我当老魏办公室秘书和全中队文书的时候,老魏就有点不开心。老尹因为媳妇生病,加上频频发生偷窃事件,搞得焦头烂额,老魏对他很失望。
我纯粹咎由自取,典型的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人龌龊人。我一点不恨老魏,也不恨自己笨,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所以现在我养成了以头碰墙的习惯,只有这样才感觉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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