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汽车又高又大，后面带着一个大柜子。柜子是白色的，比屋子好看多了。凤凰镇的屋内外都黑魆魆的，除了粮库、医院和其它公家单位。

      他们聚集在汽车跟前，看个不停；也有动手摸的，马上被司机的儿子制止了。此时他站在踏板上，啃着猪蹄子，居高临下，看护着汽车。

      有人看到过司机带着他儿子，拉开大柜子的后门，然后爬进去，从里面拖出很多猪头、猪蹄和冻猪肉来。里面还有好多好多，从开着的缝隙里，有人瞄过一眼。更多的人，则被从里面冒出来的白汽吸引了。他们跳起来去闻，他们伸出手抓，他们竭力幻想着自己腾云驾雾，循着这股白汽，进入了天堂……

      司机每个礼拜开着车回家一次，有时过夜，有时放下东西，吃罢晚饭，就开车走了。此时，驾驶室里，坐着他和妻子两个人。儿子和两个女儿则留在了家里。

      谁也没坐过这汽车，包括他的儿子或女儿。

      除了猪身上的零碎。

      有一个夏天，他走得比较晚，大概在家睡了一觉。到城里肉联厂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他把车停在冷库门口，然后去了宿舍洗脸刷牙，然后去食堂吃早点。正吃着时，有人匆匆过来找他，说赶紧去冷库。他放下手里的食物，就跟着来人去了冷库。

      大柜子四敞大开，那儿围着一堆人，其中有厂长、书记、保卫科及其它工人。他扒开人群，进去，发现，地上一床花被子，里面包裹着一个浑身打哆嗦的不断散发着热汽的白人。见到他，那声音叫了一声“爸”，当时他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