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家汇的形成可上溯至明代。晚明文渊阁大学士、著名科学家徐光启曾在此建农庄别业,从事农业实验并著书立说。
1607年天主教传入上海。徐光启笃信天主教,是我国最早的天主教徒。同年,徐光启从北京回到上海,主持父亲的葬礼,他以大学士的地位号召家乡父老入天主教。公元1633年徐光启逝世以后葬于此,徐氏后裔也在这里其后裔在此繁衍生息,一边种地,一边看顾徐光启的坟墓。因这里地处肇嘉浜与法华泾两水会合处,初名“徐家厍”,后渐成集镇,又得名“徐家汇”。上海开埠不久,法国天主教因为徐家汇与天主教的关系,决定将耶稣会的总部建在这里,19世纪60年代,天主教会通过各种手段取得今东从天钥桥路、西至文定路,南起斜土路北抵华山路的1.5平方公里区域内的土地作为天主教教区,徐家汇由此逐渐成为远东天主教的中心。徐家汇教区直属法国巴黎耶稣会省领导,大批法国及意大利、德国等国的传教士、神父们来到这里,在徐家汇地区创办了宗教、教育、文化、慈善机构,一百多年里,陆续地建造成完整的法国式宗教文化设施,这地区成了如巴黎塞纳河右岸的教会文化中心“拉丁区”一样,被称为是“上海的拉丁区”,也是中国近代思想学术和文化的策源地之一。
徐家汇“拉丁区”不但对促进上海的文化作出了重要贡献,而且也留下了大量精美的古典风格建筑。现在在城市发展和商业热潮中,老的徐家汇教会文化和建筑遗迹已经消失大半,但还有部分保留。探索“徐家汇源”,可以了解上海的城市、文化、科学、教育、宗教的发展史和中西文化交流的历史。
霞飞路(今淮海中路)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堪称上海城市的时尚之源。这条长约4公里的商业大街,名店林立、名品荟萃,其中不少是俄侨老店,或是法租界同业之最,他们以欧洲样式的商业布局,展示着几乎与欧美发达城市同步的高档生活消费品,尤以西餐、西点、西服和日用百货最具特色。霞飞路东段在1900年-1914年之间建成,是传统的华人商住区,多石库门里弄住宅;西段在1920年代形成大规模的高级住宅区,花园洋房和高级公寓较多,是美英侨民和中国上层人物的主要聚居地;中段则是在1930年代,随着大批白俄难民的到来,形成富有异国情调的高雅商业街。时装店、洋货店、食品店、珠宝店鳞次栉比。集中上百家老店、名店闻名遐迩,在400多家各类商店中。
马斯南路,(Rue
Massenet),今名思南路,是位于上海法租界中心(今属卢湾区)的一条不通公共电、汽车的幽静道路。北到霞飞路(淮海中路),南到贾西义路(泰康路),除了南北两端有少量市房外,从环龙路(南昌路)到薛华立路(建国中路),两侧几乎全都是法国梧桐和1920年代建造的花园式洋房。这是一片保存完好的旧法租界街区,并聚集了众多的名人故居,现已被列为上海11个历史风貌保护区之一。
拉丁区
独立美术社的会所是一间广阔的三层楼,张晞天住在亭子间里,整个的三层楼便当作了画室。这间三面临街的光亮的房间,只有角落里有几张阔背的长沙发,是张晞天自己设计的,一面可以当作书架,靠背上面可以放东西,同时又是很舒服的坐椅,朋友来了便围在这里谈天。余下的地方便是画室,疏落的放着好几只画架。有几位家里没有适当作画余地的朋友,便都到这里来作画,有些时候大家更请了模特儿来练习人体。
今天来了好多的人。除了张晞天以外,有在美术学校教书的朱逸萍、王少白,新从法国回来的徐厉,女社员丁明瑛,一共有八九个人。独立美术社的社员全是年轻有生气的画家,大都是日本回来的,也有到法国学过画的。此刻有的在教书,有的在于旁的职业,都是对于艺术有相当的修养而态度又很严肃的人。
大家正在很高兴的谈论着的时候,挟着一包朱古律糖的秦枫谷走了上来。大家一见了他手里挟着的东西,便都抢着问:“阿秦,买什么东西来请客了?”
“楼底下的朱古律糖。迦德林娜太太很客气的招呼我,我只好买了一块钱的糖。你们大家不许抢,让我交给了主人来分配。”
说着,他将一包糖递给了张晞天。
谁都看出今天秦枫谷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阿秦今天好像特别高兴,特别漂亮。告诉我们,有什么好消息?”
俏皮的丁明瑛先发言了。
“真的吗?也许是见了你的原故。”枫谷微笑着回答。
“小心一点,不要让刘先生听见了。”
“难道是画像可以开始了吗?”朱逸萍问。关于他的画像的事,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没有那样幸福吧?”
“其实,枫谷,”新从法国回来的徐厉说了,“你该写封信给我,我给你从意大利带一位小姐回来,带一位真正的蒙娜丽沙给你,不是省去你的追寻吗?”
大家一律笑了起来。
“也许不用那样麻烦吧?”枫谷剥着一粒朱古力糖说。
“怎样,你刚才不是否认吗?怎么现在又这样说了?”几个人一齐这样的问。
“我当然有我的把握。”他更若无其事的说,脸上露着遏止不住的微笑。
“好罢,不必多讲,我们去吃午饭罢。”张晞天说。
独立社的社员,大都是没有结婚的独身青年,张晞天也是一人住在这里。今天既然许多人都聚在他这里,当然由他以主人的资格招待了。
他们照例到附近一家俄国菜馆去午餐。
“阿秦,如果你的话靠得住,本季独立美术社的作品荣誉奖,我一定提出颁给你。”
走在路上,王少白拍拍他的肩头说。
“如果我没有一张作品呢?”
“那么,我们便要将你除名了。”丁明瑛笑着恐吓他说。
“如果这样,”秦枫谷回答,“我一定要有一张作品。努力画一张你的画像,用超现实派绘画的手法,给你画成一只眼睛,两个圆锥形,胸口覆着一只蜗牛,头上生着牛的角。”
大家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那么,”丁明瑛说,“我便要用古典的手法,将你画成伦布朗的‘解剖学实习’了。”
在这样的对话中,秦枫谷始终想着另一件事,想着朱小姐会不会回信拒绝他。万一这样,他觉得以后在绘画上真要绝望,只好搁笔了。想到这点,他突然用了严肃的态度说。
“不要说笑话,我有一点自信,这次展览会我只想出品一张,现在还没有动笔,但画起来不会坏的。如果画不成,我一生不画了。”
大家都回过头来望着他。
“你是指那一幅画像吗?”
“枫谷,但白的告诉我们,是否已经有了模特儿?”
谁都关心他的这幅画像,这种态度使他很感激,他镇静的说: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但我可说已经找到了一位小姐,不知她肯不肯给我画像。”
他的脸上现着优郁,同时也现着微笑。
“真的吗?我想不会不允许的。”张晞天说。
“那么,我们预祝你的成功罢。”说着,徐厉举起了酒杯,“我们静待在这次展览会中,向世人夸耀你的作品的光荣。”
“祝你成功。”最爱说笑的丁明瑛也举起了酒杯。
“但愿能不负你们这样的期望。”秦枫谷举起酒杯这样回答的时候,他的眼前立时浮出了适才所见的那一张可爱的脸。
霞飞花店
陪着罗雪茵买好了大衣料,秦枫谷便转到上海百货公司。这几天公司里准备秋季大减价,每个橱窗都要用新鲜的花样陈列秋季的应时货物,枫谷便特别忙了一点。傍晚的时候,他接到张晞天的电话,约他明天上午到他那里去,继续商量展览会的事。
张晞天住在马斯南路。那靠近霞飞路的一间广阔明朗的三楼,便是他的家,同时也是独立美术社的会所。
充满了异国情调的霞飞路,衬托着这一间闹中取静的三层楼,在缭绕的烟气和红茶香味中,这一群热心的青年画家总在这里兴奋的谈论着,常作了巴黎的拉丁区。
第二天上午,秦枫谷便如约而去。几日以来的内心不安定使他在心身上都感到一种郁闷,他要借此机会和他们痛快的畅谈一下。
照着习惯,从天主堂街换上了法租界的电车,他总爱乘到吕班路口就下车,在整齐的霞飞路上,欣赏着两旁商店的陈设和路上的行人,步行到马斯南路。
上午的太阳,用着一种新秋天气所特有的抚爱,照在他的身上。也许今天是星期六的原故,路上往来的行人,脸上总带着高兴的色彩,在轻快的急行着。一阵微风过处,也会有一两张早凋的树叶从两旁的街树上落下,但这带来的是秋天的明朗和愉快,却不是忧郁。
秦枫谷的心上。汹涌着创造的热忱和诗意,完全消除了早几天的消沉。走在晒满太阳的霞飞路上,他觉得眼前充满了光明。
——再过两天,也许陈晓风的第二封复信要到了。一切问题,都可以从那封信上获得一个解决了。
他觉得关于罗雪茵的事已不成问题。昨日试验的结果,他知道只要相当的满足她的虚荣心,她根本不会过问他艺术上的活动。
面对着华龙路口,有一排落成不久的新建筑物,浅黄色的墙面,衬着赭色秦山砖的装饰,铺面的玻璃窗上映着近午的太阳光,显得格外的辉煌。
几家新开的商店都装演得很漂亮。一家花店陈列得更考究,整个大橱窗都堆满了各色的鲜花;黑色磁砖的铺面上,嵌着四个镀了克罗米的大字:霞飞花店。
走在街对面的秦枫谷,这样沿路看着的时候,看到霞飞花店的门口,好像有什么吸住了他一样,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停脚站了下来。
霞飞花店的门口,一个穿柠檬黄旗袍的女性,捧着一大堆刚买来的百合花,雪一样的拥在胸前,正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张圣母型的脸,两道秀逸的长眉,松散的鬈发遮掩着右额和耳朵,微微的在颊上留下了一道可爱的阴影。捧着花在门口略略停留了一下,这一瞬间的姿态,于端庄之中更流露着优雅。
虽然隔了一条马路,但只要望了一眼,秦枫谷立刻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停住脚迟疑了一下:惊异得睁大了眼睛。在这片刻的停留中,他灵敏的脑筋立刻告诉他这是一个毕生仅有的机会。不容他有考虑和思索的余裕,是一纵即逝的永不再来的机会。一想到这点,他立刻压着跳动得厉害的心房,向马路对面走了过去。
人世的礼仪和隔膜已不再在这样紧逼的境界中存在。
“对不起,请问,是朱小姐吗?”
走过了马路,更证实他的认识并没有错误。但是她已经预备转身向西走了,秦枫谷便抢上一步,排除了不容存在的踌躇急急的这样问了。
她回过身来,注视着这出其不意向她说话的人,安详的脸上在抚爱之中带着逼人的严肃,丝毫不显得惊慌。
“对不起得很。请问:是朱小姐吗?”
微微的鞠了一个躬,秦枫谷带着笑容这样再说了一遍。
“有什么事吗?”她也点了一点头,这样轻轻的说了。
说话的口音,是圆润的纯熟的北平口音。
“我姓秦。因为早几天见过《中国画报》的封面,所以知道是朱小姐,我有一点……”
一缕珍珠一样可爱的笑容忽然从对方的脸上闪出,她笑着这样说了:
“原来是秦先生,我知道了。我昨天曾到《中国画报》社去过,曾听见说起先生有信问起我,我知道的。”
这几句话是用这样一种轻盈的声调,幽娴的态度说出,秦枫谷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要从胸口跳了出来,几乎要在她的面前跪下。
立在对面,秦枫谷觉得这位朱小姐的美丽,超过了他的想象,微笑着的脸,映着百合花的反射,放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辉。他低下头去,接着她的话说:
“既然朱小姐从《中国画报》社那里见了我的信,那更巧极了。说起来实在冒昧,并不认识朱小姐,就这样随意的写信询问,而且在这马路上大胆的招呼,不要见怪吗?”
“那是没有什么的。”
“我是一个研究艺术的人。”秦枫谷接着说,“久想画一幅画像,但没有一个人适合我的理想。早几天无意见了最近一期的《中国画报》,觉得朱小姐真太适合了,所以急急写了信去问画报的编者,还不曾得到确切的答复,想不到今天竟在这里遇见了。——我望了一眼,我就决定一定是朱小姐,决不会看错,否则我也不敢冒昧的走过来招呼了。”
恢复了一瞬间的慌乱,秦枫谷用着一种很镇静的态度,这样侃侃的说。他的低缓的语声中流露着南国的热情,坦白而且恳切,尤其最后几句话,几乎带着孩子的天真在说。
朱小姐低下头去,一个不相识的异性这样立在她的面前,坦白的说出倾慕她的话,摒除了社会习俗的隔阂,而且这说话的人却又是一个英俊洒脱的青年,是艺术家,毫不像一般的浮滑少年,她的心也止不住的跳了。
“我对艺术也很爱好。”低了头,她竭力鼓起自己的勇气这样说,“只怕自己的学识和各方面都不够,哪里能符合一位画家心中理想的对象呢?”
“我真不知道要怎样说才好。”秦枫谷走近一步几乎要握住了她的手这样说,“朱小姐实在太适合我的理想。恕我冒昧的问,能接受我的请求吗?”
“让你画一幅像吗?”
“是的。”
“秦先生府上住在哪里?”
秦枫谷几乎高兴得要跳了起来,这无异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他连忙掏出了自己的名片,将住址抄在上面递了给她:
“我住在江湾,因为那里比较清静一点。”
“那么,让我考虑一下有没有时间,我再写信告诉秦先生罢。”
“好的好的。”从心灵的深处,快乐化成了笑容展开在他的脸上。
又说了几句话,朱小姐说是急于要回去,便很客气地向秦枫谷说了一声再会,抱着那一大丛百合花,跳上一部人力车朝西走了。
望着这逐渐远去的车上的背影,秦枫谷真有点不信任自己的眼睛。
他忽然想到和她说了许久的话,并没有问过她的名字,自己未免太疏忽。他想赶上去,但又不愿这样做,而且事实上已经不可能了。他只得安慰自己,如果她写了信来,他当然会知道她的名字的。
这样呆呆的站了一刻,才又继续向前走去。
太阳显得特别的可爱,路上的行人好像每个都在点头向他微笑。事情发生得太巧妙而且美满,他几乎要疑心适才的遭遇不是真的。莫非是在梦中,莫非自己的幻想?
梦想了许久,追寻了许久,几乎无从去实现的事,在一瞬间的巧合之下,竟全部实现了,而且发展的速度竟使自己没有思索的余裕,梦一样的不可捉摸的消逝了。
他只有这一点把握:这一切虽然像一个梦,虽然太美好了,但却并不是梦,却是真实、真实的遭遇。
远远的路上,也许还可以看出她坐在车上的背影。
他凝视着远远霞飞路的尽头,这样带了笑容走着,他觉得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一样。
走到张晞天楼下,他暂时不进去,却停住脚回头向他的来处望了一下。在这短短的路程中,十分钟的路程中,他却走过了万里的路,寻到了寻遍万里路也寻不到的东西,他对于这一段路不觉起了说不出的留恋和谢意。
人生真是太神秘了。过分的幸福使他对于人世起了感慨,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放下了重担后的一声轻松的叹息。他的灵魂找到自己的安息地了。
张晞天的楼下是一家俄国人的糖果店,他走了进去,觉得朱古律和蜜糖的香味像蝴蝶一样的扑到他的鼻上。他在玻璃柜的面前站了下来。
“来了吗?好天气,要带点什么上去吗?”年轻的白俄女店主向他笑着招呼了。
“好的,一元什锦朱古律,你生意好哟。”秦枫谷觉得每个人都亲切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