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多诺索:污秽的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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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詹姆斯给儿子的信:“每一个进入少年的人都开始猜想,生活并不是一场闹剧,也不是一场优雅的喜剧,相反是被主观的根源束缚着,在一场缺乏精髓的悲剧中成长、受难,每一个人继承的天性,对于他的精神生活来说,有如一片莽林,林中野狼在嚎叫,污秽的夜鸟在哀鸣。”
那一根根枯瘦的手指,就像树权似的伸得老长,拼命想拉住我,嘴里吐出一连串的恳求和央告,缠得我心里烦:给我,给我,贝妮塔嬷嬷,我想要,我需要,干吗不把布里希达剩下的茶叶送给我,您瞧我多可怜。别给她,别给这个老婆子,把它给我吧,这老婆子可是出了名的小偷,千万要留神东西,她可是什么都要偷的。给我,给我,给我,那些老婆子的声音,就像角落里被需要或贪婪搅起的尘絮那么绵软,手指甲刺刺楞楞,指甲缝里藏垢纳污,腌臜的衣服耷拉着,身上散发出老人的臭味。她们把我逼到那扇破玻璃窗跟前,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走出去,顺手关上门。我在外面转动钥匙,拔出钥匙,塞进围裙的口袋里。上帝啊,总算摆脱了她们!老婆子们统统被关在门后面,让她们去收集垃圾吧。众老婆子还是久久不愿散去,从破玻璃窟窿里伸出她们的胳膊,她们那些歪七扭八的鬼脸⋯⋯她们苦苦哀求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丑八怪。眼睛、嘴、肛门、生殖器、鼻子、耳朵、手、腿,统统缝起来。上个世纪,在别个地方的乡村,当布里希达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某个半印第安血统的老奶奶曾经吓唬她,要是她不学乖,扬言要把她变成个丑八怪,从此,把自己变成个丑八怪,或者把别人变成丑八怪的想法就埋在了她的心头,现在从她的心灵深处冒出来,用来解释伊里斯未来儿子的命运。统统缝起来。身上的孔穴都缝死,胳膊和手由于不知如何使用,不啻被疯人院的紧身衣束缚住。是的,她们把自己移植到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取代他的四肢、器官和各种功能:取下他的眼睛和声带,剥夺他的双手,通过这种手术,使她们自己业已衰竭的器官返老还童,获得新的生命,取走他的一切,从此使自己重获新生。她们会这么干的。我敢肯定。老太婆们的力量是无穷的。事实并非像有些人说的,送这些老婆子进静修院来是为了让她们安度晚年。这里是个监狱,布满一间间牢房,窗上围着铁栅,还有个执掌钥匙的冷酷无情的狱卒。主人们之所以把她们送进静修院,是因为他们觉察到自己欠这些老太婆的太多,深怕说不定哪一天,这些苦命人意识到自身的力量,起来消灭他们。佣人们往往积聚着穷困所固有的特殊权利。怜悯、嘲笑、施舍、救济、凌辱,他们所经受的这一切,都使他们变得强有力。老太婆们的手里保存着复仇的手段,因为在她们那双粗糙扭曲的手里,长期以来逐渐积聚着她们的主人另一半的生活,另一半无用的、丢弃的生活,肮脏的、丑劣的生活,那西,并以此为乐,而那底片上映出的不仅是她们从其身上窃取这些脏物的主人,而是整个世界;我感觉到这些老太婆身上的癖好,她们贫困潦倒,无依无靠,只能糜集和栖息在这些走廊和空屋子里,这里,在这个静修院,她们才得以收藏她们的护身法宝,集中她们的癖好,形成某种我认为是力量反面的东西:再也没有谁会来这里夺走她们的东西。
是你。我一开始就猜到是你。我并没见到你的人影,也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但我确信是你,你那幼小、肮脏、淫秽的身体,和我一样在分享着我周围的空间。为什么?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你本应该和那些孤女一样熟睡着,你不该到处游荡,或走或停,有时,离我转悠的地方还不很远。你为什么黑夜里在过道里游逛?你难道仅仅是装扮某种在黑暗中引起老太婆们害怕的东西,加入到蜘蛛网、大老妖、丑八怪、坍墙、拦路贼、堂克莱门特、恶狗、陷阱、偷小孩的吉卜赛人、不祥物、妖精⋯⋯的行列?为什么你老跟着我?或者说,为什么你老跟踪我?不是,你不是在跟踪我。只是你在这里,肯定是你在这里,正在渐渐破坏着我这个空间夜晚的平衡,在这里,任何东西,记忆也罢,愿望也罢,皆与我无关,在这里,我这个生理有缺陷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存在。你一定是悄悄地从床上起来,不让其他孤女发觉你在窥探我天天夜里在静修院里转悠到很晚,有时,整个夜里都在转悠,因为我很少睡觉,你悄然跟在我身后,开始时并不露面,只是让我感觉到你占据着夜晚的空间,占据着我的领地,要求我在看不见你的情况下跟着你,就如一条狗循着气味,追踪脚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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