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最崇拜的是焕发，在那时，在那个年龄段。

    后来，他不长了，你长了，包括心眼。是的，他心眼不怎么成实。雨城的人形容聪明人，跟形容花生一样，饱成饱成的，反之，彪子类的则瘪了，即不怎么饱成，不成实。

    心眼这玩意，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能糊弄过去的。焕发停留在某个与十来岁的你差不多的门槛上，你越过了，他没越过，所以人也佝偻下去了，渐渐地要与门槛持平，渐渐地要被门槛遮蔽，渐渐地亲近了死亡和寂寞。

    其实他很善良的，难道就因为善良才得以与彪子等同么？

    他有很多小人书。是的，我们崇拜他，不过是为了换一本小人书看。一大堆人都排着队啊，你看完了传给我，中间绝不许加塞。这种阅读的规矩，想来在贫乏时代，也闪烁着羞涩的诗意。

    有时会有某个漂亮点的女孩子加塞，破坏规矩了，想直接读，那就要看书的拥有者即焕发的权威了。他会直接从你手里躲过去，塞到女孩子的手里，“看吧。”很豪爽，实在太豪爽了。有一天当我看到苏辛词派名之为“豪放派”的时候，脑子里刷地闪现出了焕发的豪爽样子。

    跟我一样，跟你也没什么两样。

    至于小人书从哪搞到的，大概焕发有自己的渠道，这一渠道，近似“地下文学”啊。北岛芒克们一个个牛逼哄哄的，以为自己凭着出身好，写了点暴发户的诗，进了“文学史”就万事大吉了，岂不知，焕发也书写了一部不次于他们的“圈子文学史”。它的隐含词，就叫沉默与传播。

   焕发因为认真，诚实，且不怎么“成实”，所以电影院的就把他招过去看大门检票。

   焕发太认真的，认真的眼睛都不够使的，所以很多浑水摸鱼进去的，他也没办法，尤其是那些挺着胸脯的娘们和泼辣浪奇的姑娘。

   也有从西墙邻居家爬进去的。这就不是焕发的责任了。

   后来——没有后来。后来即现在。他活着，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