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选择辞职,如果选择写作,如果选择蜗居,如果选择地洞般的暗无天日的生活,如果选择做一名自由艺术家,如果……那就是变形。
变形的后果,只能是被家人疏离,众叛亲离,最终成为负担。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后果,亦即无人敢于给出一个宣判——辞职写作的成功系数大于安逸优越的工作本身。没有人敢。卡夫卡的想象,在于脱壳。
脱壳后的主体获得重新确立的过程,实质也面领着重建自我的同一性这一最大问题。同一性的获得,在于时空重新确定,固有的作息习惯已作废,但问题是,他人并未脱壳,即他人的时空依然原样的,这也都成了矛盾。所谓关系,实质就是时空关系。两种时空交错,背道而驰,围绕着平衡-不平衡-平衡的次序展开。所有伟大的变形模式,实质暗含着人生与心灵的成长原型。
这也意味着卡夫卡小说实质就是自我教育的独语体话语,却又是复调性的,即主题的多义性,皆可归因于其寓意十足的小说可与艺术创作本身发生“元叙事”的接合。
我并不认为卡夫卡的写作指涉了更多政治或社会意义。对卡夫卡来说,写作仅是有话要说,跟自己说。这也导致了卡夫卡小说与散文无法分开,日记与散文又界限模糊。即便书信,与日记之间的距离也咫尺之遥,仿佛都是在一条河床上,经由流水冲刷出来的卵石。质同而纹异。
“当格里高-萨姆莎从烦躁不安的梦中醒来时,发现他在床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跳蚤。他的背成了钢甲式的硬壳,他略一抬头,看见了他的拱形的棕色的肚皮。肚皮僵硬,呈弓形,并被分割成许多连在一起的小块。肚皮的高阜之处形成了一种全方位的下滑趋势,被子几乎不能将它盖得严实。和它身体的其它部位相比,他的许多腿显得可怜的单薄、细小,这些细小的腿在他跟前,在他眼皮下无依无靠地发出闪烁的微光。”
对于酷嗜写作者而言,趋于自闭,归化内心,耽溺独处,是免不了的憧憬生活,唯独饱受无聊琐事的骚扰,经受他人话语的聒噪,思路常为偶然打断,此事最大不堪之事。卡夫卡与所有创作者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伟大的作家总要学会剖析自己,才能照出一个族类的镜像。卡夫卡令人同情和赞叹之处即在于此。其痛苦是沉思不得安宁、独居不得居所、创作不得自由而所致的诸种受虐想象,因此脱壳行为也导致他不断将自我置放入小说中,讲述出来的却又是关于文学创作的梦魇体验。
在卡夫卡的世界里,有时我们需要注意“美国”这个形象。在某种程度上,它是否指谓“自由”亦不得而知。终究,异域或新大陆,在1900年左右,本然成为各种移民的乐土,《海上钢琴师》这个电影,在我看来,无异是另一个卡夫卡形象的化身。
卡夫卡是不善于写“夫妇”生活的,即便孩童形象,在某种程度上,近似老光棍或成年人的顽皮心理,在街头与孩子们玩耍时,留下的意象,抑或对那段童趣生活的追忆,当你读到孩子时,你发现卡夫卡绝对不会用恶毒的语词来形容他们,反倒使用了温煦的幽默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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