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火烧
母亲做的火烧一流,镇上老一辈的人都知道。
现在这种手艺也失传了,因为母亲们都老了,没力气揉面了。
母亲们年轻的时代,集市上专门有火烧摊子,饭馆里有烩火烧,走亲访友送火烧,七月七全家人吃火烧。
四月二十八和十月二十三,一年两次的山会。赶山的人,为了这一天能吃上炉包和火烧,能好几顿不吃饭,过后也会凭对味道的持存与交流,而咂摸很久,很久。
卖火烧的用具都是白柳条编的大箢篼,里面嵌错地摞满了火烧,顶上则蒙一块白布或红布,挑着或拐着,到山会上来卖。
找好位置,包袱被撩开一半,两三个火烧仰面摆出来作为样品,正反烙印一览无余,一任来往的目光打量。人则蹲在箢篼后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人过来了,问完价格,就开始品评火烧。各种各样的手指,在火烧样品上触摸、拿捏、敲打,辅之以各种各样的话语交锋;成交不成交的凭证看似火烧,其实话语才是真正的调味品和作料。
很多年来,一块钱五个或六个,为基本价格。
样品永远摆着,所以谁也不知道你买回家、吃到嘴里的是样品还是非样品。但没有人嫌弃,毕竟都知道,每个火烧里,其实都掺杂着烙印者的手印与汗水。就好像你读到了不起的文学作品、看到很厉害的绘画、收藏到精美绝伦的工艺品一样。
麦子的味道、水与面粉的味道、酵母的味道、柴火的味道,辅之以手温与汗水的味道,让火烧呈现出了不同的品相。良莠、好坏、美丑、贵贱,其标准归根结底存在于大多数人的舌尖上。
就此而言,我觉得我母亲是一个伟大的民间艺术家。她至少深谙并征服了一方水土人的口味公约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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