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河的肉饼很出名,我倒觉得烙饼也不错。不过,老奶奶经常称之为馒头。他们就这么叫,叫了许多年,如同武大郎的炊饼——谁知道是啥玩意呢。反正吃和做的人心照不宣就行了。
同一种食物,有各种称呼;一旦关涉到下半身以及排泄物,大致的称呼,南北东西发音都差不多。
词语有一个很好的防御系统,即其在本土语境中能所指哥俩很抱团,外力是切不断了,即便你翻译、注释或衍指。
每天好像我就为了吃饼。看到老奶奶开始和面,就禁不住流口水。尽管吃的时候小心翼翼,但眼睛依然盯着它们的去向。
吃得着而又很谦虚地表示不想吃了,人生最大虚伪莫过于此,却又是伦理文明之必须,即顾及他人,不断绝人饭菜。
每天只能到外面溜达。在麦田边看看麦子,试着搓麦粒吃,可惜太嫩,一股子水。即便麦芒其实也很柔韧,一点也不蜇人。
葱都开老花了。硬邦邦的一个一个地簇起来,敲打着干辣的鼓点。风吹动的节奏,你能感觉出来。不过我爱吃它们,吃出眼泪来,才感觉到某种生猛的惬意和振奋——至少它们不坏胃。
炕头上有一本日文课本,小学生的。香河曾比北平更早被日军占领,好像华北五省自治之类的。但我没推究,他们为什么学日语。顺着此线路,一直到辽北、满蒙,是不是日语考试区,还真不太清楚。
没事就翻那课本,竟然无师自通。可惜,没坚持下来。
更多的时候,胡叔叫我跟着师傅学打沙发。
其实我啥也学不会,也没耐心学,就是给师傅递个钉子、打个下手。天气不好了,就帮着搬运或蒙雨披;如果来车了,就往车上运。不惜力气却不会功夫。
俩师傅。一个瘦,干巴瘦,嘴皮子酸溜溜的,每一句好话,净是操蛋的话。
另一个比较老成。
俩人技术都很好,每天按时吃饭工作。
胡叔呆不住,到处乱逛游,我俩常在村子里碰面。或许他搓麻将?或许闯寡妇门子?谁知道呢?
胡婶与儿媳妇在屋子里踩缝纫机,缝皮子。
老奶奶就管着做饭。
晚上十一点后全家睡觉。我跟老奶奶在一个炕头上,她西头我东头。互不说话。
还有地。胡叔儿子名叫什么来着,也忘了。我推着独轮车,他赶着牛,走很远,到了白杨树围着的地里,撒粪、耕地、下种、耙地,然后回家。
杨树叶子都很嫩,葱嫩葱嫩的,惹眼。可惜不能吃。牛也不吃。至于它吃什么,又不告诉你,反正它整天嘴里嚼来嚼去的,好像含着一大块口香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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