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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的小段落:《风中之路》&《少女开眼》

(2012-03-28 10: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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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风中之路/作者:川端康成]

 第一节

    

    宫子有些发抖。这不是因为那贴近耳垂的唇部的温暖、柔软,而是因为在唇部的压力下细发触在面颊上那轻轻的移动。

    “从旁边来了。”

    宫子觉得男人的低语十分可笑,不禁哧哧地笑了起来。

    当她被男人搂抱住后,宫子才想到房间里还睡着长女惠子,还有二女儿直子。

    “她们都朝那边呢。”男人说。

    “真的。”宫子答道。

    兴奋、喜悦使宫子忘却了一切,使她感觉不到任何羞耻——

    闹钟的铃声冷冰冰地响了起来。

    在昏睡中,宫子的手摸索着枕旁。她的手指怎么也摸不到夜光表的小铃。表在她的手掌里就像一个活物似的叫个不停。

    宫子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脏蹦出了胸腔,正在剧烈地跳动,心里感到一种难言的令人不悦的苦涩(多么怪的梦啊)。

    从睡梦中惊醒的慌乱平静之后,宫子系上那条用惯了的“名古屋腰带”,扣上日式布袜的纽绊,然后来到了厨房。

    拉开了窗帘,外面仍是一片昏暗。

    昨天傍晚时分,刮起了今年第一次初冬的寒风。今天早晨似乎还降了霜。宫子感到脚底下冷飕飕的。

    不过,早晨这忙碌的时间使宫子没有过分意识到梦见真山而产生的不安。对她来说,这也很值得庆幸。

    真山是宫子女儿们的朋友,也是老大惠子的恋人。去年夏天,他们在轻井泽相识以后,便一直保持来往。真山每星期都要到她们家里来一次。

    他现在已经十分熟悉这家人的生活,甚至可以根据这家人的每个人的性格来选择每个人所喜欢的话题。

    宫子的女儿们正当青春妙龄。家里的客厅在她们看来就是咖啡馆的延续。所以,除了真山以外,还有一些青年来玩。不过,惠子、二女儿直子,甚至小女儿千加于这个高中生都喜欢真山。

    宫子也承认这是因为真山人品好。她也默默地盼望真山能够和惠子结婚。当然,这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从来没有想过真山和自己如何如何。对这点,她完全可以发誓。不过,记忆清晰的这个梦却使她感到恐惧。

    宫子有三个孩子,全是女孩。因为她结婚、生孩子都早,所以经常被人误认为是惠子的姐姐。在梦里梦到真山后,她想起来,总觉得有些自己的错。

    千加子睡在宫子的旁边。刚才闹钟响时,千加子只是翻了个身。“该去喊她起来。”宫子正想着,千加子穿着海军服式的校服来到了厨房里。千加子眼睑、面颊透着寒气,看来是刚刚洗过脸。

    家里的人中,唯有千加子一个人早晨吃面包、喝咖啡。宫子在为孩子们装饭盒。千加子在旁边一会儿打开烤箱的开关,一会儿又看看食品柜,从里面取出果酱瓶子。

    “千加子,妈妈今天做了个奇怪的梦。”

    据说这种不好的梦如果讲给别人听了就会销声匿迹。所以,宫子就对千加子这样讲。

    “什么梦?”

    “什么梦?做梦嘛,总是乱七八糟的,也讲不清楚。不过这梦和真山先生有关。”

    “是嘛。妈妈在梦里,是不是看到真山先生已经和惠子姐结婚了?”

    “没有。”

    “妈,你不觉得真山先生和惠子姐挺像的吗……”

    “脸像?”

    “对啊。”

    “两个人相像?”

    “你看他们那眼皮、下颚的样子,多像啊。我有时都觉得他们在前世就是兄妹的。”

    宫子嘭嘭地用刀切着东西,心里想:他们不是相像,而是天生的一对。所以才让千加子产生了这种感觉。这个当妹妹的是不是在羡慕自己的姐姐呢。

    夫妻在长期生活中,连脸都会变得相像起来的。可惠子和真山还没有结婚。

    “前世的兄妹。千加子,你还蛮懂的嘛。你去惠子姐,还有真山先生那儿说说去。”

    “前世的兄妹,在今世结婚,多幸福啊。”

    “嗯——前世未成姻缘的人在今世有缘相逢,那倒是蛮好的。可这前世的兄妹,怎么说也让人不舒服。”

    “不是挺好的嘛。”

    千加子这么认为也许是因为她只有姐姐、没有哥哥的原故。千加子也不曾得到过充分的父爱。而且,她这个小女儿至今仍然缠着母亲,睡在宫子的身边。

    宫子和丈夫已经分开睡三年了,但表面上却相安无事。

    “妈妈,你怎么了?”

    “没事儿,没什么。”

    “帮我梳梳头。”

    千加子笨手笨脚的,至今还不会自己梳头。可学校里又不允许剪成短发或者烫发。于是,她便将留到肩头的头发分成两部分编成辫子。

    宫子顺手把千加子蓬松的头发握在手掌中。

 

[少女开眼/作者:川端康成]

 肉眼与心灵的眼睛

    

    秋千越荡越高,礼子的身体好像几乎倒立在空中,却又轻盈地飘浮在那儿。

    真美呀!先生。红叶像火海的狂涛……我就像飞过了一片火烧云。

    说着,她铺展开裙子下摆,从高处荡下秋千。

    男式旅游装十分合体,没有卷到膝上。但在裙子里面飘着一样白色的东西,一方轻柔的丝绸,宛如一只大白蝴蝶,从黑呢裙的下摆展翅欲飞。不能想像那是女人的内衣,它仿佛散发出青春的纯洁的气息。

    先生,您呆呆地坐在那儿,老气横秋地看得着迷了吧?您不晓得红叶的美呀?

    噢?

    高滨博士笑道。

    不打秋千,就看不见红叶的美,真可怜……”

    火红的山都在摇晃呢。

    这是都市病,是现代人的病。难得在优静的大自然中陶醉,如果不锻炼自己的身体,就感觉不出大自然的美。

    活生生的,连山都是活生生的。

    博士抬头仰视,用激昂的声音说道。

    礼子在空中向正下方探着身子,使劲儿地蹬着踏板,差点儿要说这就是活生生的明证。

    一个年轻轻的生命倏地从博士的头顶上飞闪而下,还没等博士反应过来,礼子已经轻盈地飘荡到对面的空中。

    不运动,什么事物都不美。先生是患了老年病,要是先生也踏上秋千试一试就好了。

    她呼吸急促,歌唱似的说。

    打秋千观赏红叶,是小姐您的奢侈呀。我这样眺望景致,也非常好看。像我这样安闲,对大自然体味得很深。你那样飞来飞去……”

    先生您才奢侈呢。我要亲自飞进美景里去。

    你当然可以。不过老人也有可堪回首的往事啊。

    哎哟,回忆,那才叫奢侈呢。正因为您有那种美好的回忆,所以才不打秋千的吧。

    你真是舌尖口快啊!

    可是,先生在医院里给人诊治过回顾往昔的眼睛吗?

    这话真厉害。

    我都知道了,先生。我母亲请求先生为我治疗心灵的眼睛。

    不,我不过是肉眼的眼科医生呀。

    博士苦笑着支吾过去。

    礼子又倏地从博士面前荡过秋千。

    

    先生,我可没有什么心灵的眼睛呀。我不需要那种东西。眼科医生不管心灵的眼睛,这很对。多余的心灵的眼睛会模糊人的肉眼的。

    好像正相反,是肉眼把心灵搞模糊了。

    高滨博士轻轻地反驳道,像要启迪出对方的话似的。

    眼睛是烦恼和罪恶之门,早就有人这样训诫了。

    这真冤枉。因为所谓的心灵的眼睛,就是失去了原形的妖怪,把自己的丑恶转嫁到肉眼上,真是太冤枉了!

    如果没有心灵,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对,先生。把肉眼同心灵的眼睛分开不好吗?

    那哪成呢?眼睛不就是心灵的窗子吗?

    哎呀,尽管如此,先生,您是科学家吗?虽然您光眼球就摆弄了几十年,可是先生您自己的肉眼和心灵的眼睛都是失明的。连红叶的美先生都看不见呀。

    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艺术家的美感,也没有画家的眼力。

    大错特错了。您没懂我的话吗?

    你是说,盲人同白痴,哪个更幸福吗?

    开玩笑!如果真能看出红叶的美,就不会开玩笑了。

    可是,没有心来感觉它美,怎能看出美呢?

    看得见呀!虽然我没感触到红叶的美,但是却看出了它的美。

    白痴!那只是映在窗玻璃上的景色罢了。即便是照相机,也有拍摄者心灵的眼睛呀。

    是纯粹的眼睛吗?

    是,是纯粹的眼睛。

    博士点点头,假装糊涂。

    那是什么?

    秋千。

    秋千?

    是的,秋千。先生您也玩玩秋千多好!身体在空中这样飞来飞去,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看见的只是美丽的色彩。心不存在了,就只剩下眼睛了。什么山呀,红叶呀,全忘得一干二净。美丽的色彩和我一起在转动。

    那是刚出生的婴儿所见到的色彩,那是盲人睁开眼睛初次见到的色彩吧。

    这样想着,博士重新观赏着红叶。红叶的色彩是多么鲜艳啊!从金色到鲜红,所有的色彩,一如婴儿洗澡水那般纯净,这就是所谓的纯粹的颜色吗?

    红叶烂漫,然而一个叶片也未凋谢。满山红叶似锦,无比绚丽,倒也十分寂静。其中若是一点也没有少女运动的身影,那么博士也许更加百无聊赖了。

    礼子宛如一只金花虫在五彩缤纷的黄金屏风前飞舞。

    

    医学院学生们从屠宰场以每个五分的价钱买来猪的眼球,做眼科手术练习用。

    当然,是死猪的眼球,但把它当作活人的眼球。

    于是,这样专心致志地做小手术时,已经根本无须考虑对方的眼球是人的还是猪的,是活的还是死的。只是一只眼球而已。不,不知不觉地连那是一只眼球都忘了。

    手术器械大都是掌中小玩意儿。像表店和仪器店里的津密器械一样,有时做手术需用放大镜。

    虽然没有像外科大手术那样的有失手杀人的危险,但令人担心的是,如果手术稍有偏差,便会把患者的眼睛弄瞎的。

    为防止手指颤动,高滨博士从年轻时起就戒了烟酒。尽管如此保养,可年龄不饶人。手指头发硬了,即使他有多年的经验和锻炼,但直感也迟钝了。

    一般来说外科医生津力充沛地工作的寿命要比内科医生短。眼科医生高滨博士也已经到了愿把小手术让给年轻人的年纪。

    即便是手术器械,例如格雷菲氏线状刀,做白内障手术也只能用一次。也有磨过再用一次的情形,但是不能使用三次。因为这种锋利的手术刀使用一次就钝了。

    比垂柳的叶还小,比野菊的花瓣还大的手术刀。

    使用前有必要试试手术刀的刀刃。方法是把冰囊皮绷紧,然后把手术刀垂直立在上面,试试手术刀能否利用自身的重量把它自然切开。若不能顺利切开,则手术就不能圆满地完成。用这种小手术刀能细致入微地在角膜和巩膜之间,即黑白眼珠之间的界线做开刀手术。如果手术刀照肉眼难以觉察的程度偏了一点,或切入过深,就会真的导致失明。

    或想到要切,或是手感觉到在切的时候,就已经切过了头。一想到这是活人的眼球,怪可怕的,手指一颤抖,手术便失败了。

    高滨博士想,也许真的可以把做这种手术时的医生的眼睛和患者的眼睛都称做纯粹的眼睛。如果心灵的眼睛生出杂念,手指就不听使唤。津神统一的极致,是天真无邪的境界。心灵的眼睛与肉眼是澄清合一的。

    纯粹的眼睛,这话说得真妙啊!

    博士说。

    眼睛在医学上被看作是脑的一部分,是脑向前方的分支。有句谚语说得好,眼睛是心灵的窗子。所谓纯粹的眼睛,不就是肉眼和心灵的眼睛不分离的统一体吗?

    如果把眼科手术视为人类极小的活动,那么礼子荡秋千便是极大的活动了吧?然而消除杂念这点则是相同的。

    以这样的速度让身体在空中剧烈运动,的确会让人出神的。恐怕对红叶的美只有惊叹而已。

    秋千的绳子已很旧了,但是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有危险,这也许是由于礼子在秋千上的块感传导给博士了吧。

    心不存在了,倒挺痛快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想说,说什么都行!

    礼子朗声说道。

    

    没有心的人会说些什么呢?我很想听听呢。

    博士答道,声音里有些茫然若失的感觉。因为猛然间,他心里陰沉沉的。

    寒冷地带的山上,红叶层林尽染。礼子宛如这秋色中的一片嫩叶。她充分具备嫩叶之美。可是,自己老年时仍具有红叶之美吗?在红叶和夕阳面前,不感到羞臊吗?

    这棵老树和那棵大树的树龄都比自己的岁数大几倍。

    博士这样思忖着,又看了看树干。

    妈妈……先生,我妈妈还健在吗?

    礼子从空中说。

    博士仿佛睡醒了似的问道:

    妈妈?你妈妈吗?

    是的。

    你说你妈妈还活着?别开玩笑呀!

    真的是我妈妈,是我的生身母亲。

    礼子忘记自己是在秋千上,恍恍惚惚地站立在空中。

    危险!

    博士不由得挺身而出。

    但是,眼看着礼子快要掉下来时,她却轻轻地坐在踏板上。接着,身体一面随着秋千绳摆动,一面说:

    她还活着哇。

    博士沉默不语。

    她在哪儿呢?

    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

    礼子鹦鹉学音似的嘟囔着。

    如果这是真的,那也不该用话捉弄人呀!

    因为你问得大突然了。

    先生也说谎呀!在这么美丽的红叶当中还说谎。到底不许问怎么的?都怪秋千。在红叶当中飞来飞去,这死亡一般的美丽,使我忘掉了一切,连渺小的自己都不复存在了,不知为什么,啊,妈妈!一喊,就像她突然出现在眼前了……”

    这就叫纯粹的眼睛啊。

    嗯,可是我却什么也没看见,好寂寞呀!

    礼子侧脸靠着秋千绳子,说道。

    有眼睛却看不见自己的妈妈,这是可悲的瞎子啊!先生,您能为我治疗这双眼睛吗?看不见妈妈的模样,即便是有心灵的眼睛,也等于失明啊。我从一生下来,就背了一身谎言,这样我怎么能真实地生活呢?

    我完全理解,不过……”

    博士改变了声音,正要说下去,只听得一阵踏着落叶渐走渐近的脚步声。

    随着悄悄的脚步声,从树陰里走出来一个少女。

    

    那个少女像是来窃取秘密的人似的,探着脚走。她一边伸手一个一个地摸着树干,一边从树陰里走出来。

    谁?

    博士刚要出声,可是仔细一看,少女并没有露出要隐藏自己的样子。

    她微微仰着头,像是专心谛听天堂里的声音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下都不眨。

    虽然不是面目清晰可见的近距离,但是那张映出红叶的脸,留给博士的印象是,她是一位和蔼可亲的清纯少女。

    博士有这样的感觉,仿佛一只野生的鹿带着一副天真的面孔来看人间。

    少女像是为了要堵住博士的嘴,而突然出现在这里,但礼子对此却毫无知晓。

    可是?……那以后的事情请讲给我听听好吗?

    她一面催促着博士,一面自言自语似的说。

    可是这一句话,也很难得了。这是我听到的妈妈的事情的第一句啊。

    不,我要说的……”

    先生要说什么?虽然那个人还在,但只是对我来说她不在了。对吧?这就是我的幸福吗?真可笑!

    这么自以为是,一点儿不像礼子。你母亲绝对是独自一个人。

    对,说的是那个人呀。我不再叫她妈妈。一面打秋千,一面净想打听那个人的事。如果不打秋千,我就不会问那个人的事了。

    甭说伤心话了。

    伤心?唉呀,我会伤心?先生也太小看我了。现在我脸上那么悲伤吗?

    说着,礼子快活地回过头去。

    秋千绳子像是自然而然地垂下头似的,静止不动了。

    如果特别怀念那个人,那就离家出走呗。如果没有那个人就觉得活着寂寞的话,那就死掉算了。那种温柔的感伤,我可没有。虽然我可怜那个人,但又总把她给忘了。

    即使你有十个母亲,你也想泰然处之吗?

    是的。有一百个异母兄弟,一百个异父兄弟……那也一定挺快活的。

    是啊,礼子也当个有一百个孩子的母亲吧。那才是纯粹的母亲。

    不过,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礼子脚刚一触地,便离开了秋千,走出五六步便止步,一面剧烈地摇摇头,一面说道:

    大家都贴近来跟我捉迷藏,我可受不了!

    博士默然不语,快步下了山。

    礼子走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您生气了吗?对不起,先生。

    没生气。有个奇怪的姑娘,你没注意到吗?

    

    奇怪的姑娘?

    对。

    你说奇怪的姑娘?

    礼子回过头去,说:

    没有啊。有人走过去了吗?

    如果有人走过去了的话,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可她是从红叶中被发现的。

    我打秋千时被人看见了吗?真讨厌。

    不,她那样子像在出神地眺望着天空,聆听着小鸟的声音。

    莫非小鸟叫了?

    好像没叫。

    唉呀!

    礼子敏捷地转过身来,说:

    听见了吗?先生,我讲的话被人听见了吗?

    说实话,我也有点怀疑那个姑娘是来偷听的。

    您说什么?来偷听?

    礼子极力反驳。

    先生没把这事告诉我吧?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博士慑于她的气势,说道:

    我想提醒你,不过,那个姑娘一副十分天真的样子,不像是在做偷听之类的坏事。再说,也没靠近到能听清咱们讲话的程度,只能听见声音罢了。

    声音被别人听见也够讨厌的。

    因为要来人,所以沉默了一会儿,那时又不想说了。也就是说,把你所说的纯粹的眼睛搞模糊了,我觉得这太可惜了。因为心灵的眼睛突然睁开的时刻不多,很宝贵呀!

    博士安慰道。礼子也柔声柔气地说:

    可是,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呀!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那种时候,你所想的所说的才是呢。假如你还有一个母亲,你又为此而暗自苦恼的话……”

    我没什么可苦恼的。

    这样倒好,反正,如果你一想起那个人,最好就保持刚才在秋千上的那种心情,充满爱心。刚才我被你的话感动了,所以不想因为有人来偷听,就打断你的话。

    真讨厌!先生想把我看成是一个可怜的姑娘吗?那些话只是陶醉于红叶和秋千时说的。那个人的事,平时我想也不想,也没对任何人说过。我不想向别人让步。

    博士心里爱怜地望着礼子。

    一想到被人偷听就讨厌。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我要去见见呢。

    礼子耸了耸肩,突然上山去了。

    博士目瞪口呆,只是目送着她那极富个性的倔强的背影。

    刚才那个少女一面用一只脚蹬着秋千,一面梦幻般抚摸着秋千绳子。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少女突然身体惊恐地缩成一团,像是为了防范危险似的。

    

    礼子突然厉声厉色地问道:

    你,偷听我讲话了吧?

    嗯。

    少女坦率地点了点头。

    真卑鄙!竟偷听人家的秘密。

    礼子的声音都颤抖了。

    对不起。

    可是,少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死盯着别人的脸看什么?喂,为什么要偷听呢?能说出理由你就说吧。

    嗯。

    少女又前仰后合地点了点头。

    哟,你是说你偷听有理?

    礼子讥笑道。

    我想听。

    少女平静地回答。

    因为那声音很像我妈妈。

    咦?

    少女出乎意外的答话,啪嗒落在礼子的心中。

    你说像?我的声音?

    嗯。

    像你母亲的声音吗?

    听起来很像。

    是吗?

    礼子诧异地望着少女。

    一旦气得冲昏了头脑,像小孩子打架似的,两眼眩晕,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了。这就是脾气暴躁的礼子。

    刚才也如此。被少女出人意料的话语挫伤了锐气,礼子觉得少女这时才仿佛浮现在眼前。

    实际上给礼子留下的印象是,仿佛少女刚从别的星球突然来到这里似的。

    少女圆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像对人和蔼可亲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礼子,并且,似乎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还像在用目光搜索着某种今世所没有的奇异的东西。

    因为少女的眼神像樱花般天真烂漫,所以礼子无意中回看了她一眼,便无端地感到一种像被吸进深不可测的忧愁的深渊似的恐怖。正在吃惊的当儿,她问道:

    你眼睛不好吗?

    嗯。

    你是睁眼瞎?

    嗯。

    少女点了点头。

    一点也看不见吗?

    嗯,什么也……”

    是吗?

    礼子也点点头。

    太美了!你的眼睛,真美啊!

    接下该怎么办呢?该说些什么呢?

    你想打秋千吗?

    不。

    我来帮你打吧!

    说着,礼子抱住了少女的胸脯。

    你能打。来吧,挺容易。

    我只想摸一摸它。

    少女边说着,边摸到了礼子的手。

    于是,少女的表情隐隐约约地快活起来。

    

    所谓双目失明,如同全身失明。正是因为眼睛能看见东西,所以人才会有生动的表情和动作。人体的内部与外界,如果没有光线通过,那么人的灵魂将封闭在黑暗的深渊里,而不能浮现于人体表面,沉睡着。

    然而,即使外部的光线射不进来,人有时也会从自己体内发出光来。双目失明的人,全身能发挥眼睛的功能。听觉聪颖,触觉敏锐。比如说,有的盲人就像这个少女似的,整个面部表情给人的感觉犹如心灵的眼睛。

    正因为如此,高滨博士只看了这个少女一眼,就觉得她是一个天真无邪、和蔼可亲的人。

    礼子刚才突然感到恐怖,其原因也即在于此。

    她睁开了一双大眼睛,可什么也看不见。

    礼子吓得毛骨悚然,像活人突然地变成木偶人一般。

    而且,这是一双大睁大开的眼睛。

    双臂搂住少女的胸部,礼子总觉得有点儿困惑。少女的胸部意外的有一种强烈的用手触摸的感觉。

    从下向上推似的抱着绷硬隆起的侞房,与其感到吃惊,毋宁说是感觉像在抱着绷紧的感情的疙瘩。

    因为灵魂出口的眼睛被封闭了,所以胸部被塞得满满的,使人觉得沉甸甸的。

    你说我的声音像你母亲?真是咄咄怪事。

    礼子从少女身后,窥视着她的表情。

    所以,你刚才是想听我的声音吧?

    少女默默点头。

    接着,她摁着礼子手的手掌轻轻地使了点劲儿,通过那肌肤间的稍微接触,仿佛传达了一种爱。

    你不想打秋千吗?

    少女心旷神怡地说:

    小姐的手真美啊!

    哎哟,你不是看不见吗?

    我从没摸过这么柔软的手。

    是吗?

    气味真好!

    是香水味儿吗?

    不过……”

    你的手一下子就暖和了。本来冰凉的,可是却比我的还暖和了。

    嗯。

    喂,你希望我做点什么吗?

    少女仰望着礼子,说:

    嗯,请让我摸摸小姐。

    让你摸摸?……啊,是啊,你看不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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