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晚报》8月2日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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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为卑微者而存在
——读吴佳骏散文集《在黄昏眺望黎明》
李永东(西南大学文学院教授)
在“讲故事”的年代,散文容易受冷落、被看轻。时下玩弄情调、品赏风月、观光抒怀、强说哀愁、标榜恤民的散文风尚,愈加助长了这种成见。吴佳骏的新著《在黄昏眺望黎明》(花城出版社2012年7月出版),证明了这种成见的虚妄。该文集以诗性的语言与凝重的思想,为卑微者立此存照,具有“救赎人心”和“净化灵魂”的文学力量。
吴佳骏散文创作之旅的延展,与底层叙事的热潮同步,但这只能算是巧合,而不是跟风。正如他所说,“一个作家的文学取向,以及他通过文字所要表达的东西,都是不可以选择的。”他的文字仿佛本来就是为卑微者而存在。他在贫瘠的乡村长大,却异常珍爱身上的乡土烙印,并以此作为创作的根源与徽标。于是,迷恋乡村,聚焦底层,倾诉苦难,悲悯生命,就成了他近几年出版的《掌纹》《院墙》《飘逝的歌谣》《在黄昏眺望黎明》等四部散文集的一致品格。其中,《在黄昏眺望黎明》尤其值得我们珍视,因为它对卑微者生存境遇与精神向度的体认,达到了诗意与哲思相结合的圆融境界,可以看作他创作上的一次飞跃。
相对于代言体的底层叙事而言,吴佳骏对卑微者的书写是“在场”的写作——“生活的在场,事物的在场,情感的在场,灵魂的在场”。“在场”以及与卑微者境况、情绪的通约,使得其散文摆脱了自怨自艾的狭小格局,激荡起天地间的悲悯。散文集的第一篇《在黄昏眺望黎明》以城市漂流者眺望乡村的情感逻辑,在城乡之间建立联络,勾连其我与故乡、叔公、父母、农民工的生存境遇。当“我”以眺望乡村亲人的目光揣度来自乡村的农民工时,就实现了卑微者生命感的集体认同,眺望就饱含了家园意识与人文关怀,并透露出理想主义者“从来不能和都市的生活相通的固执”(胡风《理想主义者时代底回忆》)。
散文集的调子是低沉的,呈现的主要不是卑微者摧毁命运的姿态,而是卑微者被苦难命运或强势人物摧毁的姿态。《光亮唤醒沉睡的灵魂》《记一个年届四十的朋友》《被黄土收藏的人》《水稻扬花的季节》《穿过黑夜的身影》等文莫不如此。然而,由于散文中存在着一个具有悲悯情怀,执着向上的“我”,因此,作品既诠释了苦难是一种存在,又召唤着生命的明媚之光。吴佳骏的眼光,永远是向下的,默默注视着、体认着、悲悯着弱势群体;但他的散文带给我们的,永远是向上的,对良知、真爱、理想、尊严的激情拥抱。
这部集子属于深度写作,有着思想的重量。吴佳骏以锐利的眼光调动生活的记忆,把日常人事片段加以巧妙剪辑,构设了富有思想深度的意义结构。而且,他力图摆脱单向度的表意模式,追求繁复的思想结构。《被电影虚构的生活》诠释了电影对于乡村儿女来说所具有的多重属性:现代文明、乡村尊严、人生陷阱。这几个方面纠缠在一起,牵动着乡村的生存尊严与男女缘分。“我”最终获得了请人放电影的资格,为家庭赢得了尊严,而一起走过孤独岁月的乡村恋人却被城市的电影吞噬。在《河岸上游荡的生灵》中,一条河流承载着太多的哀伤:远方的诱惑、人性的贪婪,生态的破坏。在散文集中,所有思想的生发,都有着乡村世界的质感,源于场景、人事、意象的有机组合,但又超越了影印乡村人事的笨拙方式。
散文集的语言充溢着灵气,景物描写鲜活贴切,善于以新颖的修辞点化乡村人物,使得叙述既贴近大地,又富有思想张力,形成了写实与写意水乳交融的风格,借此抵达了人物灵魂的深处。加之精致的细节、诗化的情境与思想的点化结合,使其作品最终接近了诗与思的圆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