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载《啄木鸟》2010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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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艾草和菖蒲浸染的端午
吴佳骏
一
端午节来了。
天刚亮,母亲就去后山的洼地,割回艾草和菖蒲,用一根红绳子捆着,挂在老屋的门楣上。艾草很鲜嫩,叶片尖细,青涩的汁液似要撑破叶脉。菖蒲则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悬垂的剑锋上,挂着一颗晶莹的露珠,仿佛它流出的泪滴。我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它们,像凝视一件充满神秘的事物。内心肃穆而敬畏。它们那带着潮湿水腥气的青翠的色泽,不止染绿了我惺忪的眼睛,也染绿了乡村早晨的炊烟,围绕炊烟飞翔的鸟群。
太阳还没有出来。房屋周围生长的李子树、桃子树、樱桃树、核桃树在湿气氤氲中,正舒展着枝条,呼吸新鲜的空气。院子边的晾衣绳上,落着几只麻雀。蓬松的羽毛,很有光泽度。远远看去,像几个穿着麻布外套的小矮人。它们安静的时候,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不嬉戏,也不吵闹。与背后的菜园子,以及远处的地平线,构成一副简练、有力,极富浪漫情调的素描画。让人看了,内心暖烘烘的,温热又安静。
若单凭这样,就将麻雀认定为可爱,乖顺的小家伙,那就错了。麻雀是非常机灵的。它们看似安静地呆着,实则在养精蓄锐。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院子中间那个圆圆的簸箕——簸箕里装满了白生生冒着热气的糯米——那是母亲刚从锅里捞出,等糯米冷却后来包粽子的。麻雀见院子里有人,找不到下嘴的机会,只能充满耐心地干耗着。
奶奶坐在屋檐下,剥麻。麻是才从山坡割回来的。浅绿的叶片,泛着银灰。每年的端午,奶奶都要剥许多麻。她将那些麻杆子,放在洗脚盆里,用清水泡着。过一两个时辰后,麻杆被水泡软了,再用一根竹片,像剔膳鱼骨头一样,轻松将麻皮剥离。绾成一束,挂在树枝上曝晒。等麻皮晒干后,就搓成绳子,用来穿牛犊的鼻孔;或者,分给治丧的人家包孝帕。在我们家乡,麻被誉为一种神异的植物,可辟邪。据说,只要在端午这天剥麻,就可以驱除一切魑魅魍魉,保四季平安。而剥麻这件事,一般都由家中老人来做。老人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是压得住邪的。因此,端午剥麻,便成了老人们的特殊仪式。剥麻的老人,不仅长寿,而且有福。
天色比先前明亮了一些,朝霞出来了,田野和远山,铺了一层红色的染料。圈里的牛开始刍草,羊望着田坎边上的青草,咩咩地叫。晾衣绳上站着的麻雀,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叽叽喳喳闹成一片。从绳子的这头蹿至那头,又从绳子那头蹿至这头,像一群学滑步的舞蹈演员,在练习技巧。好不容易等到院子里的人走开,这群大地上的精灵,俯冲着飞向院子中间的簸箕,叼上满满一嘴米粒,迅速振翮高飞,消逝在这个被艾草和菖蒲浸染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