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
饿
吴佳骏
屋外的光线比屋内亮了许多,尽管天近黄昏。我从洞口爬出时,不小心将衣服的后背挂裂了一道缝,头发,眉毛,嘴唇上全是蜘蛛网。我在村子里转悠了好一阵,想找点吃的。田地里光秃秃的,树上结的野果子,大多被人摘了去,剩余的也被鸟雀偷光。村里勤俭的人家开始升起了炊烟,熬粥做夜饭。懒惰一些的人家,早就关了门,上床睡觉去了。
我是在绝望的时候,看到那碗糟糠糊糊的。它搁在村长家屋檐下的一堆木柴架上,那是村长专为他们家里的猫准备的食物。村长是当时村子里唯一养得起猫的人家。他们从来不亲自下地干活,却是村子里存粮最多的人家。当全村人都在盘算怎么节约粮食勒紧裤袋过日子时,他们家却天天都有白米饭吃。很多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说村长家茅厕里的屎都是香的。
我哆嗦着身子,蹑手蹑脚地靠近那碗糟糠糊糊。环顾四周,无人。我伸出手,迅速从碗里抓起一把糟糠糊糊,正要往嘴里送,突然,一只猫闪电般从房檐上跳下来,用它的两只前爪将我的手抓出了几道血痕,血珠直往外冒。那只猫报警似的“喵喵”怒叫着,我被吓傻了,呆在那里,脸上糊满了糟糠。
村长从屋子里窜出来,手里拿着根绳子。见我就大骂:“龟儿子,老子的猫食经常被偷,原来是你干的。”一边骂,一边迅速将我按在地上,用绳子反绑了我的双手。我已经有气无力,我没有丝毫挣扎就被村长绑在了他家屋檐下的一根柱子上,像一只垂死的蝙蝠。
我不知道父亲是啥时候回来的。他一到村长家,就从院子里拿起一把扫帚,朝我屁股上打。而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所以就没哭。父亲打了一会儿,像是打累了,就停下手来,给坐在院子里翘着二郎腿的村长递上一支烟:“村长,您大人有大谅,这毛头小子,不懂事,等回去后我再狠狠地收拾他……”父亲说尽了好话,陪尽了小心,可村长瞧都没瞧父亲一眼,侧着脸说:“你娃儿偷了我的猫食,要陪。”最终父亲答应陪村长一碗米饭,村长才同意父亲领我回家。
父亲一边给我解手上的绳索,一边破口大骂:“你娃儿长胆儿了,连村长家的猫食都敢偷,你比老子小时候还他妈捣蛋,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娃儿会打洞’。”父亲话一出口,即感觉自己说错了,给自己脸上抹了黑,又连忙补充道:“当然了,你狗日的比耗子稍微强点,毕竟老子是条龙嘛!”惹得看热闹的人爆笑。
父亲遭到别人的嘲笑,窝了一肚子的火。回到家,蒙头就睡。我的屁股开始恢复了知觉,疼痛比饥饿更难受。我躺在床上,辗转不眠。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推门进来,将两个煮熟的鸡蛋给了我。那是他给别人画像时,别人给他的,他舍不得吃,就装在衣兜里,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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