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丁先生发来的在意大利的旧照片。祝你无妻无子,长命百岁。
(七)嘟嘟
事实上第一年是非常痛苦的。你所面对的不光是孤独、低能、陌生、无所适从,不光是来自学校的压力。你要自己去找房子、申请学习居留、申请codice
fiscale(一种类似身份证的惟一个人编码磁卡,终身有效)、申请银行卡,你要每天背着一背包的各种材料往来于警察局、市政厅、出入境管理处、房屋中介所、银行、大区高校后勤管理处以及其他各种靠谱和不靠谱的机构。有些人是友好的,他们操着熟练或不熟练的英文跟你解释所有的文件和手续,但也尝到过很多官僚式的冷眼。
我们常说,在国外,“中国人”就是个标签。对方还没有一丝一毫了解你这个个体,就已经给你贴上了这个标签。于是其实你往后受到的很多冷眼都跟这个标签有关。我不是说一个普遍情况,至少在意大利不是。意大利人——至少北方人是友好而有教养的。但我也遇到过被贴标签的情况,甚至是被大学的教授。
我见过有孩子不堪这种压力而逃避去学校上课,不想见同学和教授。很多这样的孩子。大多是高中毕业就一个人来到这个异国他乡,还没有学会像一个战士一个去斗争,就已经学会像一具死尸一样躺在自己的胆怯里装死。就像我最早的半年一样。
可是我们必须要去战斗。
有些事我们很难去改变。我也不能因为在课堂上教授那隐隐若现的“贴标签”行为就拂袖而去从此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因为我有八个学分攥在他手上。事实上贴标签是一种刻板印象,它形成于某种“经验”,比如媒体上报道的来自中国的非法移民、华人街的脏乱差、以及对当地中国移民的外表的印象。我们无法改变这种印象,只能尽力把自己跟这种“印象”区分开来。
这是另一个一定要去学意大利语的理由。语言是获得认同感的第一座桥梁。
语言是我们在那里生存下去的基础,是毕业的基础,也是获得认同感的基础。
不光是我,后来我那些在意大利能算得上顺利的朋友,都有过一段跟意大利语死磕的日子。薇薇,西西,陶陶。。。无一例外。
07年下半年我跟两三个中国学生搬到了Corso de Stefanis,跟最早的Via
Monticelli靠得很近,离费拉里斯球场更近了,只隔一条街。于是每个周末我都是在球场传出来的歌声和欢呼声中度过的。那段日子平淡无奇,无非是各种死磕罢了。我感觉自己已经死磕到了每根汗毛都直直地立着的那种程度。其实精神压力非常之大,不敢有一丝懈怠。跟那时候的状态比起来,现在的我简直就是一只又馋又懒又无赖的加菲猫。
在学校里有了一些朋友,比如波兰的Michael和Darek,两人都个子小小,斯文干净。Michael是个牛人,会说六七门语言。07年我记得他一直在学阿拉伯语,因为他正在申请去也门。他的身上总有刚洗完澡的肥皂的清香。后来我终于找到了这款难得一见的淡香精。
西西每周往返于热那亚和La
Spezia之间。她和Marco很顺利。因为Marco家里比较有钱,住在乡村一个有大庭院的房子里,于是西西经常能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摘樱桃采蘑菇打栗子之类的。
07年的11月,我去比萨找磊磊玩。那时他和他的女朋友租住在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他们有了一只叫汪汪的猫。12月的时候,我在Edo的帮助下,从动物保护中心领养了一只一个月大的小猫。
领养猫是颇费周折的。起初我去找街边一个流浪猫救助站。但是对方却不同意让我领养,因为他们觉得中国人会吃猫,也担心我将来有一天回国,这只猫会重新成为流浪猫。
那就是我的嘟嘟。那时候小小的,蜷缩在我的手心里,胆怯,脏兮兮的。能害怕得在柜子底下躲两个小时不敢出来。
她讨厌环境改变,讨厌水,讨厌狗,讨厌青豆和胡萝卜。
她是我在意大利最好的朋友,我的孩子,和我的爱人。
其实缓解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比自己更弱的对象去保护。当她向你寻求保护和温暖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无比强大,而且必须强大。
这个毛茸茸的小小的东西,让我有了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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