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个矫情的事。人们习惯搜肠刮肚地将一些美好或不美好的想象根据主观意愿拼凑到那些发生过的事里面去，让那回忆呈现出他希望的颜色。大家都自觉不自觉地玩弄着这种格式塔游戏。然而要面对一个真实的赤裸的过去，是一件残酷的事情。重看做那些事情时的心理状态，更是触目惊心。

       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承认，虽然这段感情的前半段是刻骨铭心的，但是后半段，却是由于我个人的怯懦和自私所导致的始乱终弃。

 

（四） Via Monticelli 31的生活

      回到热那亚不久，我参加了政治系的开学典礼。那是政治系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中国学生参加新生开学礼。我是第一个，也是当年惟一的一个。

      2006年的中秋节，嘉嘉给我打电话，我说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了。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令我几近疯狂。他的每一次问候每一次关心，都好像在提醒我，我要努力往前走，我要走得比任何人都漂亮，我不能让嘉嘉的爱情死无葬身之地。

      嘉嘉在电话里哭了。他说，今天中秋节啊，你让我以后怎么过中秋？

      我因为这件事情崩溃了。那一整瓶桃红色的酒让我醉得差点从8楼掉下去。我一整晚都在嚎啕大哭，西西在一旁手足无措。

       后来，一年多以后，偶尔打开一个弃用很久的邮箱，看到嘉嘉在那天之后写的一封邮件。只有一句话：我不希望你是那朵花，我愿你是那棵树。

       霎时泪如泉涌。

       总之那晚以后，我很久很久，没再听到过嘉嘉的声音。我就这样，丢了我的嘉嘉。

       嘉嘉，1983年7月15日生，巨蟹座。

 

       那晚之后我安静下来。我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到后来早晨5点钟就自动醒来。奇妙的是，每天两三个小时的睡眠却让我的头脑异常清醒。我从不感到困乏。

       我开始拒绝去学校。只有我一个中国学生，我怕那个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脸，甚至连人种都是不一样的。他们说着你完全不懂的语言，如果你不主动上前问候，即使一年两年，也没有人会过来理睬你一下。你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教室的某一个角落里，如果你不去找教授，这门课上到结束，教授也不会发现你的存在。

       2006年10月的某一天，我写下了如下文字，直到今天再看这段文字，我的心里依然会涌起一股寒意：

      我不喜欢跟我同屋的那个法国姑娘Lisa。我觉得她傲慢无礼。由她开始，我对法国女人的厌恶是深到骨血里的。一直到很后来Laura才让这种厌恶有所好转。然而我却总是不自觉地在Laura的那些法国女朋友身上，找得到Lisa的影子。

      但是我的烘焙之路，是由Lisa开始的。

      那是个懒洋洋的午后，Lisa做的是酸奶蛋糕。就像是变魔法一样，她把面粉，植物油，糖和酸奶倒进一个钢盆，然后放进烤箱。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香喷喷的蛋糕。

      我在Via Monticelli 31的那个房子里，学会了用蒸馏壶煮咖啡，开始学着烤蛋糕，学着做饭。每天5点多钟醒来，我去厨房煮上粥，然后便在餐桌边坐着。我和西西有时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跪在地上用布将房间的地板擦得一尘不染。

      我们的楼旁边是桑普多利亚的主场费拉里斯球场。周末的时候，大批的球迷涌入街道，呐喊声此起彼伏。很多警察散落在路边。救护车停在一旁随时待命。

       据说，意大利的球场是最不适合妇女儿童进入的地方之一。

       从阳台上，能看到西面远处的山。山顶上有个教堂。落日的时候，夕阳把山映成黑色，变能清晰地看到夕阳的中间，矗立着一个静默的十字架。有时，天气好的时候，会有海鸟飞到阳台上来，稍作片刻歇息。它们都不怕人，任由我轻轻走过去坐在它们旁边。然而我却有些害怕这些巨大的鸟类。

       这个时候，我总是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在Via Monticelli住到10月底的时候，终于因为太讨厌Lisa，和西西愤而搬走了。

       Edo帮我们在Piazza Cavuor找到房子。那地方靠近港口，开窗望去，便是大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