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媛ELEGANCE》第二十二期

波伏娃的理论实在诱人，但我似乎觉得她对情色的认识十分肤浅，她认为，如果说女人是被动的，是男人的奴隶，那是出于教育的结果，是女人在世界上、在社会中的地位所造成的，在我看来这是错的……但她谈到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心理关系时，又显得十分聪明。

——卡特琳娜

刚刚读完的小说是今年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卡特琳娜·罗伯—格里耶所著的《新娘日记》，卡特琳娜是著名小说家阿兰·罗伯—格里耶（2008年2月18日逝世于法国）的妻子，这本书是根据她6年的日记整理出版的（1957年—1962年）。她的日记从1957年开始，在1962年结束。在1979年，卡特琳娜在衣柜里发现了这本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的尘封了20年的日记，2004年，这部日记在巴黎成书出版，引起了相当程度的关注。在此之前，她的《图像》和《女人的盛典》曾在中国出版，她也曾分别于1984年和1998年两次随罗伯—格里耶访问中国。

从1957年开始（也是她和阿兰结婚的那一年），卡特琳娜决定坚持写一本日记，就是说，这是一本关于她的日常生活的记录。她的日记一开始就严格地保持秘密状态，连她的丈夫都是在她决定将其出版时才知道的。有评论家说卡特琳娜在这部书里“出卖了”所有的人，包括我们心目中那些大师们的形象、她自己、她和阿兰的真实的婚姻和性关系、她的出轨、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的性解放等，她在这部日记里展现了我们时常在谈论而又一直做不到的“真实”，而这类过分生动和具体的事情，即便是掌握了大量素材的传记作家和文学史家，也不敢写进书里！

卡特琳娜的日记中记录的是大量的生活细节、琐事，她对阅读、电影、对身边人的评价，以及散步、旅行等等，同时，她也记录下阿兰的写作进程、他的每一部电影的计划进程……因为是私人日记，她忠实地记录了她对文学作品和电影以及对身边人的评价，比如她会评价某些作品平庸、薄脆、厌烦，而《广岛之恋》太知识分子化了；她对好的作品则毫不吝啬地称赞：很迷人、很优美！这本书构成对读者的吸引力之处，除了与大量文学名流的交往和评价外，她和阿兰真实的婚姻生活和性关系在今天读起来也是令人的骇然的。

阿兰以一种惊人的毅力追求了卡特琳娜6年（他们相差12岁），但相对于阿兰来说，人们以为，他们的爱更多的是来自感官的，而不是感情的。许多人认为阿兰作为著名作家，不过是娶了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他们称呼她为他的“洛丽塔”。她说，在传说中，天才们对他们的妻子来说往往只是一些可怜的家伙，而且，人们总是说漂亮的女人很蠢，听到最后她自己也就相信了！但卡特琳娜认为事实正好相反：“我是一个有头脑的女人，一个组织者，一个内在的女人”，她爱阿兰，对他的写作怀有敬意，她是阿兰作品的第一个读者，她为他整理书稿，毫不掩饰地提出自己的意见。1957年在蜜月旅行时，她的记叙里常常有这样的问询：年轻的新郎和新娘全都是那么相爱吗？他们甚至会在巨大的幸福中带着眼泪问对方：“你爱我吗？你会永远爱我吗？”那是甜蜜中的悲伤，是恋人间的甜蜜的游戏。阿兰对卡特琳娜来说，是一个理想的丈夫，他可亲、聪明，脾气很好，他有远见，爱得充满柔情。她说，被爱着真是美好的，感觉到你为某个人而活着真是美好！有一次，阿兰坐的火车凌晨到达卡特琳娜正在度假的城市，但他没有马上去见她，而是在城里闲逛了几个小时，因为他怕下了车马上回旅馆会把她吵醒了！

但是，当他们的婚姻开始稳定下来，开始进入日常生活的轨道中时，她记叙说：我必须找一个情人！这很滑稽，可以说，随着我们之间精神亲密性的日益加强，我们的肉体亲密性却在渐渐松懈，这是很致命的。这时候，我们很忧伤，有时候，我们甚至一起哭。我们应该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当一个神话开始变质，它就将很快毁灭。我们在很多方面相处得极好，但我们越来越像兄妹一样生活—我有权利找一个情人！然而，当她在身体上出轨时，她又痛苦地记录说，我爱的是阿兰，往往是在那些时候，我才发现了这一点。我根本就没有投入情感，那是一种只知道今天不顾明天的简单奇遇，我居然还有这一能耐，现在我知道了，这还真是事实。女人可以生活得和男人们一样（当然，要很小心才是），只要不感情用事。

卡特琳娜始终认为自己“太不稳定了”，阿兰也深深了解这一点，她的每一次约会都会告诉阿兰，有时候，阿兰甚至是这种游戏的制造者，他们的婚姻关系中纠结着太多的爱与悲伤、反省和探询。能够记录下这一点并不特别，但是，卡特琳娜在四十多年后毫不删改地如实出版它，实在是具有惊人的勇气！她的这本日记，也许给我们提供了另一个视角的真实，即婚姻的实质是什么？我们该如何看待激情与婚姻？当然，也许大多数人并不愿意正视这样的事实，但卡特琳娜这本书的价值恰恰就在于她真实地记录了她的困惑和经历。有时候她会责怪自己说，我应该是极其幸福的，我有一个“今天人们不再这样做”的丈夫，有很爱我的婆家一家人，然而，我却只是在梦想新的情感历险，这真可怕，我始终在指责自己这一不可饶恕的不稳定性。我爱阿兰，而这跟那些人性的想法是不可调和的，任何一个认识女人心灵的人都会懂得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