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情感 |
爱情不过是人生的一件事(说爱情是人生唯一的事,乃是妄人之言),我们要经得起成功,更要经得起失败。
年初,金安平所著的《合肥四姐妹》在国内出版,这部描写张家四姐妹(元和、允和、兆和、充和)生平的书非常值得推荐。在写作过程中她数次拜访张家四姐妹,并参考了大量日记、信件、书籍、和家庭刊物《水》等,耗费了巨大的心力。
张家在合肥是名声显赫的大户人家,四姐妹的曾祖父张树声曾经官至直隶总督,她们四姐妹的父亲张武龄、母亲陆英可以说是她们的生命源泉。母亲陆英21岁嫁到张家,负责打点庞大的家族事务,很快就赢得了上上下下的尊重。她和丈夫的婚姻幸福,是孩子们生命中慈悲的精灵。父亲张武龄可以说对她们影响至深,在女儿们还小时,父亲就对她们的教育苦心经营,他希望女儿受到的教育是全方位的,包括新学和旧学。他后来将全家迁至上海,后到苏州定居,他的这一举动,对孩子们接受更开放的教育和社会环境都至关重要。他在1921年自费创办“乐益”女校,创建学校、日常维护所需开销、支付教师工资都是动用他的私人财产。书中记叙,从1921年至1937年间,武龄为他创办的女校花费了25万银元,而16年间,乐益女中培养出来的毕业生不到300人,真真是一桩奢侈的事业!但是,如果没有父亲,张家四姐妹就不会拥有那么开阔的眼界,也不能拥有那样宽容豁达的人生观。
张家四姐妹出生于1907至1914年间,她们是大姐元和、二妹允和、三妹兆和、四妹充和。在父亲的主导下,她们不仅从小接受很好的教育,并且一生都与昆曲结缘,从中得到了许多快乐和安慰。张家四姐妹在童年时家庭幸福,也曾经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更漫长的人生还是在父亲去世和抗战之后。
作者说,大姐元和是四姐妹中最高深莫测的一个,她从来不太显露强烈的情感,对事物也没有强烈的爱憎,无论什么境况,她都能应付自如,即使在大多数人都濒临崩溃的情况下,她仍然能保持优雅的仪态。她在29岁的时候与曾经红极一时的昆曲演员顾传玠结婚,后来一直生活在台湾,但作者认为她在这场婚姻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困扰,使得在接受采访时,她对许多往事不愿提及。
作者在书中着墨最多的是二妹允和和三妹兆和,允和在出生时难产,好不容易才被抢救过来,她是个生性激烈的人,从小就很莽撞,所幸的是,他的父亲和老师懂得她,他们对她以柔克刚,而且懂得适可而止。她16岁时就认识了丈夫周有光,是四姐妹中最早结婚的一个。她可能很早就意识到,周有光将成为她的终身伴侣,因为他为人耐心,很有绅士风度,并且也有充分的能力来节制她。解放后,在经历了最猛烈的政治风暴后,她的情感和身体竟然都没有留下什么创伤,即使在九十多岁高龄的时候,还是一个精力充沛和快乐的老人。
兆和因为和沈从文的婚姻更加为人所熟知。在结婚之前,兆和曾经数度拒绝沈从文的爱,因为沈从文坚持不懈地给兆和写信,坚持他的爱,兆和不胜烦恼,还曾去拜访胡适,表明自己的立场,并希望胡适能劝解沈从文。胡适随后写信给沈从文:“我的观察是,这个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爱,你用错情了。爱情不过是人生的一件事(说爱情是人生唯一的事,乃是妄人之言),我们要经得起成功,更要经得起失败。你千万要挣扎,不要让一个小女子夸口说她曾碎了沈从文的心……”,但兆和最后还是和沈从文结婚了,并且相伴一生。多年之后,兆和说她嫁给沈从文是因为“他信写得好”,她婚后的生活说不上快乐或不快乐,她只是常常失望。她在婚后很快变成一个主妇,考虑如何用有限的收入打点生活,这种转变何等迅速。兆和可能更喜欢做个孩子,但是和沈从文的婚姻彻底破灭了她这个梦想。她不像二姐允和那样激烈和善于开导自己,她内心顽固,喜欢沉思,六十年代,沈从文曾经数度自杀,令兆和心力交瘁。1988年沈从文去世后,她和儿子整理、出版沈从文的作品,曾经写下“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的文字,令人心生感慨。
充和在八个月大时就被她的养祖母从苏州抱回合肥老家寄养,她的养祖母是李鸿章四弟的女儿,为人宽厚善良。充和从六岁开始进入私塾读书,一直持续了十年,张家的兄弟姐妹中,都认为充和的学问根基最扎实,也更有自信。当年,她以数学零分、国文满分的成绩考入北大,后通过姐夫与著名的汉学家傅汉思结识,次年结婚,随后一直生活在美国。即使在抗战时最困难的那些年,充和的手头再紧,她说自己可以不讲究珠宝,可是所用的笔、砚都得是最好的,如今,四姐妹中只有充和尚在人世,她在耶鲁大学教授中国书法多年,因学识渊博而颇有名望。
张家四姐妹都很长寿,在将近一个世纪的岁月里,她们经历过最温暖幸福的时光,也经历过人生长长的低落。在战争时,张家四姐妹都曾经历过苦难的日子,与丈夫、家人长期分离。允和的女儿在六岁时死去,儿子被流弹打中,几乎丧命;文革后,留在国内的允和、兆和姐妹也曾经经历许多磨难。他们的父亲为她们取的名字中都有两条“腿”,他可能并没有想到,在漫长的人生中她们真的会流离失所、尝尽人世的艰辛,而她们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在父亲身边的日子,给了她们人生中足够的养分,通过父亲,孩子们从小就知道人生是有目标的,但不必使用蛮力来达到它,通情、达理、有志、同情,是父亲留给他们的遗产。这些东西加起来不见得能成就一个伟人,但就像四姐妹的弟弟宗和所说的:“能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平凡的人,已经是很侥幸的事了。”